那王太医忍不住又想开口:「王爷,此举是否……」
「嗯?」萧绝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王太医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冷汗涔涔。
「老朽……谢王爷恩典!」冷焰适时地表现出受宠若惊,几乎要老泪纵横。
「你且回去休息,」萧绝语气缓和了些,「明日再来为本王诊脉。」
「是,老朽告退。」冷焰躬身,提着药箱,在周闯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退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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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静心苑的路上,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冷焰微微勾起唇角。
危机,也是转机。
萧绝在极度痛苦下被她用针灸“救回”,这份“救命之恩”和立竿见影的医术,极大地强化了他的依赖和信任。那看似慷慨的“自由行走”权限,正是她下一步计划所需要的。
她抬头望向王府深处那片黑沉沉的、守卫森严的区域——萧绝的书房和核心机要之地。以前那是禁区,但现在,她有了一丝靠近的可能。
回到静心苑,关上门。她脸上所有的卑微、惶恐、感激瞬间褪去,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
她走到桌边,就着昏暗的油灯,再次展开那套萧绝赏赐的文房四宝。这一次,她没有画草药图谱,而是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开始勾勒王府的简略布局图。尤其是侍卫巡逻的路线、换岗的时间间隔,以及……那条她曾偶然听老太监福忠含糊提过的、可能存在的、连接内外府的废弃水道。
手指在代表书房区域的方位轻轻一点。
香囊之毒,已深种。萧绝的身体,如同被蛀空的大堤,只待最后一根稻草。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彻底崩溃之前,找到那份能给他致命一击的——边境布防图,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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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冷焰再次被请去为萧绝诊脉。
经过一夜的汤药调理和休息,萧绝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病态的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在那锐利之下,隐藏着一丝对病痛更深的忌惮。
他挥退了左右,只留周闯在远处护卫。
「老先生医术通神,昨日多亏了你。」萧绝开口,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客气。
「王爷洪福齐天,老朽不过是尽了本分。」冷焰谦卑地回答,仔细为他诊脉。脉象依旧紊乱,但比昨夜平稳了许多。毒素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损害着他的心脉和神经系统,下一次发作,只会更凶险。
「本王这头痛宿疾,纠缠多年,太医院那群废物束手无策。」萧绝似是无意地提起,目光却紧紧锁定着冷焰的表情,「不知老先生,可能根治?」
冷焰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试探来了。她沉吟片刻,面露难色:「王爷,恕老朽直言。您这病症,根源复杂,非一日之寒。似与早年……可能受过阴寒创伤,或是中过某些奇诡之毒,未能彻底拔除,郁结于心脉有关。加之王爷日理万机,思虑过重,犹如火上浇油。若要根治……难,难如上青天。」
她故意点出“阴寒创伤”和“奇诡之毒”,这正是萧绝体内“阴寒噬心”旧毒的特征。她要让他相信,她不仅能治标,更能洞察病根。
果然,萧绝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老先生竟能看出本王早年中过毒?」
「脉象如此显示,」冷焰笃定地道,「此毒阴狠,潜伏极深,虽被药物压制,但始终如附骨之疽,侵蚀王爷根基。寻常太医,若非深知此毒特性,极难察觉。」
萧绝沉默了。他体内的“阴寒噬心”之毒,乃是绝密,知晓者寥寥无几。这老者竟能通过诊脉窥见一二,其医术,恐怕远超他的想象!那太医院院正,也未必有此能耐!
这一刻,他对冷焰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一个能洞察他最深秘密的医者,其价值无可估量。
「那……依老先生看,该如何调理?」他的语气,带上了请教的味道。
「首要便是静养,切忌动怒劳神,」冷焰缓缓道,「汤药需徐徐图之,慢慢拔除阴寒毒根。那香囊……暂且停用几日。」
「停用香囊?」萧绝眉头一皱,那香囊已成为他不可或缺的慰藉。
「王爷,」冷焰解释道,「香囊药性虽能宁神,但其气味辛散走窜,久用亦耗真气。如今王爷急症初愈,正气未复,当以固本培元为先。待脉象平稳些,再行使用不迟。」
她说得合情合理,完全是从医理出发。
萧绝虽然不舍,但想到昨日的凶险,以及对方展现出的惊人医术,还是点了点头:「就依先生。」
冷焰心中冷笑。停用香囊,并非为了他好,而是要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没有香囊的日子里,那头痛和烦躁是如何卷土重来的。对比之下,当他再次使用香囊时,才会更加依赖,而那毒效,也会因身体的“戒断”反应后再次摄入,而变得更加显着。
她又开了张温补调理、看似无害实则会与体内残留毒素产生微妙反应的方子,叮嘱了一番,这才告退。
离开寝殿时,她并未直接回静心苑,而是凭借昨日获得的“自由行走”权限,状似随意地在王府内院踱步。
周闯派了两名亲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冷焰也不在意,她步履蹒跚,时而驻足欣赏一下园中初绽的秋菊,时而对着一座假山露出赞叹的神情,就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老人,对王府的奢华充满了好奇。
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着路径,记忆着岗哨的位置,感知着空气中细微的气流变化。
当她走到靠近王府西侧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时,脚步微微一顿。这里的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森严,院墙也更高。而且,她敏锐地注意到,院墙根部的石缝里,隐约能看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深绿色的苔藓——那是长期潮湿、靠近水源的迹象。
这里,似乎靠近福忠提到过的,那条可能存在的废弃水道入口?
她不敢久留,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去,嘴里还嘟囔着:「这王府可真大啊,跟迷宫似的……」
跟在后面的亲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低声道:「一个乡下老头,看什么都新鲜。」
另一个嗤笑:「王爷也是,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们的低语,一丝不落地飘进了冷焰异常敏锐的耳中。她佝偻着背,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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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静心苑。
冷焰在油灯下,将白日里“闲逛”时记下的路线和岗哨,细致地补充到那张布局图上。西侧那个守卫森严的院落,被重点标记。
她需要确认,那里是否就是通往书房区域的捷径,甚至可能就是秘密水道的入口。
如何确认?
她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套文房四宝上,一个计划悄然成形。
第二天,她再次为萧绝诊脉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先生还有何事?」萧绝问道,经过两日的调理,他感觉尚可,对冷焰的态度越发“礼贤下士”。
「王爷,」冷焰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朽……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老朽那孙儿,从小体弱,老朽想为他抄写几卷《道德经》,祈求平安。只是静心苑中光线昏暗,老朽老眼昏花……不知王爷可否开恩,允老朽偶尔去府上的藏书楼借个光亮?老朽保证,绝不乱走,抄完即回!」
她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甚至有些卑微的请求。去藏书楼,而非机密重地,显得毫无威胁。
萧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本以为对方会求财求权,没想到竟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看来,这老家伙确实心思单纯,只惦记着孙儿。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萧绝心情不错,大手一挥,「周闯,给老先生一块通行令牌,王府内院,除几处机要重地外,皆可去得。藏书楼更是随意。」
「谢王爷!王爷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冷焰激动得又要下跪,被萧绝虚扶住了。
周闯眉头微皱,觉得此举仍有风险,但见萧绝已经应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沉声应下,取来一块黑木令牌交给冷焰。
冷焰千恩万谢地接过令牌,如同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知道,这块令牌,就是她打开通往核心区域的第一把钥匙。藏书楼的位置,恰好就在西侧那个守卫森严的院落附近!
回到静心苑,她摩挲着冰凉的令牌,眼神锐利。
风已起,该趁势而上了。
下一步,就是利用去藏书楼的机会,实地探查西院,找到那条可能存在的密道入口。
萧绝,你的信任,将会成为埋葬你的最后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