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心中明了，定然是「冰魄寒莲」的线索，触动了萧绝某根敏感的神经。或许，他已经开始秘密调查与北狄有关联的人了。
施针完毕，冷焰正准备告退，萧绝忽然开口：「先生且慢。」
「王爷还有何吩咐？」
「本王记得，先生似乎对毒理颇有研究？」萧绝语气平淡。
「略知皮毛，不敢称研究。」冷焰谨慎回答。
「那先生可听说过一种，能让人在睡梦中悄然毙命，且死后查不出痕迹的毒药？」萧绝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冷焰。
冷焰心中猛地一跳。萧绝为何突然问这个？是在试探她？还是……王府中又有人死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沉吟道：「王爷所说，似是传说中的‘南柯梦’。此毒并非查不出痕迹，只是极其隐秘，需验毒高手以特殊手法探查喉间或指尖，方能发现一丝异样。据古籍记载，此毒源自南疆，早已失传。」
「南柯梦……」萧绝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愈发幽深，「果然与南疆有关。」
他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先生下去吧。」
冷焰躬身退出凌绝阁，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萧绝突然询问「南柯梦」，绝非无的放矢！难道……莲姬死了？而且是死于「南柯梦」？
如果真是这样，那下毒之人就太可怕了！一计不成，立刻杀人灭口！而且用的是如此隐秘的毒药，分明是想将莲姬的死做成自然死亡或者意外，彻底掐断线索！
她快步回到静心苑，立刻让身边一个看似憨厚的小侍女去打听落梅苑的消息。不多时，小侍女回来，面带惊色地禀报：「先生，落梅苑那边……莲姬夫人，昨夜……殁了！」
果然！
冷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怎么死的？」
「听、听说是……旧疾复发，心悸而亡……」小侍女怯生生地说，「管家已经吩咐人准备后事了，说是……说是夫人福薄，静悄悄地办了就好。」
心悸而亡？好一个「心悸而亡」！若非萧绝刚才那句问话，连她都要被骗过去了！
下手之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行事果决，远非寻常内宅争斗可比。这更像是一场专业的灭口！
是谁？赵莽？他有这个能力弄到「南柯梦」吗？还是那位深藏不露的柳妃？或者……是萧绝自己？他察觉到了莲姬被利用来设局，为了维护王府颜面，或者为了掩盖更深层的东西，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这个早已无用的棋子？
可能性太多，一时间难以判断。
但无论如何，莲姬的死，让原本就暗流汹涌的王府，更添了几分诡谲和杀机。她这个「严神医」，如今恐怕更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下午，冷焰正在翻阅医书，管家亲自来了静心苑，脸色比前两日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严先生，王爷有请。」
「哦？王爷可是身体有何不适？」冷焰放下书卷。
「非也。」管家压低了些声音，「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似乎……是有要事相商。」
书房？那可是萧绝处理机密政务的地方！寻常人根本不得入内。
冷焰心中念头飞转，面上依旧平静：「有劳管家带路。」
再次来到萧绝的书房，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书房内只有萧绝一人，他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天空。书案上，摆放着两样东西——正是冷焰昨夜丢弃的那截竹筒，以及那张写着字的草纸！
冷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立刻稳住了心神。计划成功了！这东西，果然被发现了！
「先生来了。」萧绝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如同深渊，能将人吞噬。「看看这个。」
他指向书案上的竹筒和纸条。
冷焰走上前，先是拿起纸条，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又拿起竹筒，掂量了一下，注意到底部那并不起眼的蜡封。她故作疑惑：「王爷，这是……？」
「这是本王的暗卫，今日清晨在王府西侧角楼附近发现的。」萧绝的声音冰冷，「先生觉得，此物有何蹊跷？」
冷焰沉吟道：「这字条笔迹刻意扭曲，语焉不详，似是在传递某种信息。‘冰魄’二字，让草民联想到昨日与王爷提及的‘冰魄寒莲’。而这竹筒……」她轻轻晃了晃，又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虽然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戏必须做足。
「这竹筒密封甚好，但……草民似乎嗅到一丝极淡的……阴寒之气。」她抬起头，看向萧绝，眼神带着一丝震惊和不确定，「王爷，此物……此物似乎与您体内那种奇毒，有某种……微弱的感应！」
萧绝瞳孔骤然收缩，一步踏前，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确定？！」
冷焰「惶恐」地后退半步，将竹筒双手呈上：「草民不敢完全确定，但……这种感觉，与草民为您施针时，感应到的那股阴寒毒性，有几分相似！王爷功力深厚，不妨……亲自感应一下？」
萧绝一把夺过竹筒，紧紧握住，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他身中此毒多年，对那股阴寒之气熟悉无比。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杀机四溢！
虽然那感应极其微弱，若有若无，但确实存在！这竹筒，绝对接触过与「阴寒噬心」之毒相关的东西！结合那张写着「冰魄」、「秘藏」的字条……
「冰魄寒莲」……赵莽数月前清剿雪山匪类……
一条清晰的线索，仿佛瞬间在萧绝脑中串联起来！
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身边人，但从未有确凿的证据指向某个具体目标。如今，这看似偶然发现的竹筒和字条，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一个他一直忽略，或者说不敢深想的可能！
赵莽！是他麾下大将，掌握部分京畿防务，有能力接触到边境事务，也有机会获取「冰魄寒莲」！动机呢？或许是受人指使，或许是觊觎更高的权位……无论哪种，都不可饶恕！
「好……好得很！」萧绝怒极反笑，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他猛地将竹筒捏得粉碎，那点粉末混入木屑，再也无从分辨。「本王待他不薄，他竟敢……竟敢如此！」
冷焰垂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她知道，萧绝已经深信不疑。愤怒和猜忌，会蒙蔽他的理智，让他无限放大对赵莽的怀疑。
「此事，」萧绝猛地看向冷焰，眼神锐利如刀，「你怎么看？」
冷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惶恐和谨慎之色：「王爷，此事关系重大，草民一介布衣，不敢妄议朝臣。只是……若此物真与王爷所中之毒有关，那……那下毒之人，其心可诛！王爷万万不可再服用任何未经严格查验的汤药食物，身边之人，也需……严加甄别。」她再次「善意」地提醒，将水搅得更浑。
萧绝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冷焰的表情，只有身为医者对病患的担忧，以及卷入巨大阴谋的惶恐不安，毫无破绽。
沉默了许久，萧绝眼中的杀意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和算计。
「先生所言极是。」他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若有第三人知晓……」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草民明白！草民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冷焰连忙躬身表态。
「嗯。」萧绝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近日王府恐不太平，先生无事，便少出静心苑。」
「是，草民告退。」冷焰再次躬身，退出了书房。
走出凌绝阁，冷焰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与萧绝这等人物博弈，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无论如何，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回到静心苑，冷焰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能预感到，一场针对赵莽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而这场风暴，将为她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赵莽，要怪，就怪你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并且……挡住了我的路。
这王府的天，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