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不敢怠慢，立刻带着「证物」匆匆离去。
冷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阴阳蚀骨散」中的另一味关键毒药，终于以一种「合理」的方式被揭发了出来。
萧绝会如何震怒，太医院将迎来怎样的血雨腥风，她几乎可以想象。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越是混乱，水越浑，她才越好摸鱼。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枭七再次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带来的消息更加惊人。
「先生，您提供的线索，有结果了。」枭七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着的风暴前的平静，但他眼底深处的惊涛骇浪却难以完全掩饰。
冷焰「急切」地抬头：「将军，可是那『鬼臼』…？」
「『鬼臼』之事已确认，王爷自有决断。」枭七打断她，语气凝重，「卑职说的是另一件事——您提及的那股异香。」
冷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查到了？」
「是。」枭七点头，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冷焰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宫中记档香料共三百余种，影卫携训犬连夜排查比对。最终确认，先生所言之冷香，名为『紫蜃』。」
「紫蜃？」冷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脑海中飞快搜索，却毫无印象。
「此香并非宫造司所出，」枭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意味，「而是南疆三年前进贡的极少一批珍稀香料中的一种。据说提取自某种深海巨蜃的分泌物，混合了数种南疆特有珍稀花蜜，经特殊秘法炼制而成。香气冷冽独特，有凝神静心之效，但因其性极寒，且炼制之法近乎失传，宫中极少使用，记录上也仅有三盒入库。」
冷焰的呼吸几乎停滞。南疆！又是南疆！
「那…这三盒香…」她声音干涩地问。
「一盒于入库次年，因保存不当受潮霉变，已按规销毁。一盒于去年中秋，被陛下赏赐给了…」枭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赏赐给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太后！
冷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虽然早有猜测，但当这个名字真的从枭七口中说出时，那股寒意依旧刺骨！
「那…第三盒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枭七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难测：「第三盒，据档案记载，一直在库房封存。但卑职方才亲自去查验，发现…保管那批贡香的库房管事，于三个月前意外落水身亡。而那盒『紫蜃』…」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不翼而飞。」
冷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库房管事意外身亡！贡香不翼而飞！这一切，简直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剧本！死无对证，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
但真的断了吗？
太后宫中有一盒「紫蜃」！这是明面上的线索！而丢失的那盒，难道就真的和太后无关吗？一个库房管事，哪有胆子私自盗取贡品？更何况是如此珍稀、记录明确的贡香？他的死，难道真是意外？
无数的疑问在冷焰脑中炸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枭七：「将军…此事…此事牵扯太后…」
「卑职知道。」枭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他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此事已远超卑职能处置的范畴。卑职已即刻禀报王爷。」
「王爷…王爷如何说？」冷焰紧张地问。萧绝会怎么做？直接对上太后吗？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至少明面上是）
枭七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决绝：
「王爷只说了四个字。」
「一查到底。」
冷焰屏住了呼吸。
萧绝竟然如此果决！丝毫不顾及母子情面？（或许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情面可言）是因为屡次被下毒触及了他的逆鳞？还是因为太后可能触及了他更核心的权力与秘密？
无论如何，这对冷焰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王爷英明！」她立刻「由衷」地赞叹道，随即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只是…太后娘娘身份尊贵，慈宁宫更是守卫森严，该如何查起？若无真凭实据，恐…」
「先生所言极是。」枭七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所以，不能明查，只能暗访。既然香料的线索指向慈宁宫，那么重点，便是查清太后身边，谁有可能接触、并使用此香！尤其是…近期是否有人使用过！」
他看向冷焰，语气不容置疑：「先生对气味敏感，且与此事无直接利害关系。卑职需先生协助。」
冷焰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枭七的意图：「将军的意思是…」
「明日，会有一批新选的宫女入慈宁宫侍奉。」枭七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其中一人，会是影卫所扮。她会携带经过特殊处理的、极易吸附气味的香囊。她的任务，是尽可能接近太后身边的近侍，尤其是负责熏香、妆奁的宫女，窃取她们身上的气息。」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冷焰：「而先生您，需要做的就是，辨认香囊带回的气味中，是否有那『紫蜃』冷香！以及…能否通过气味的浓淡、混合的其他味道，判断出使用者的身份或习惯！」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又冒险的计划！一旦被发现，便是惊天动地的大罪！
但无疑，这也是目前最快、最直接能获取证据的方法！
冷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机会！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触」到慈宁宫的气息，甚至可能直接锁定目标！
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老朽…遵命！」她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露出一种为国尽忠、义不容辞的郑重表情，「能为王爷、为将军分忧，老朽万死不辞！定当仔细分辨，不负所托！」
枭七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如此甚好。先生今日受惊，且好生休息。明日此时，卑职会再来。」
他拱手告辞，离去前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几箱药材。
屋门合上。
冷焰独自站在房中，久久未动。
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亮，黎明的曙光试图穿透沉重的云层和厚厚的窗纸，却只在屋内投下微弱的光斑。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毒蛛惊现，「鬼臼」被「发现」，线索直指南疆贡香「紫蜃」，而最终的目标，竟然清晰地指向了当朝太后！
这一切，顺利得几乎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萧绝的决绝，枭七的效率，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但她深知，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危险。太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慈宁宫更是龙潭虎穴，那个潜伏的影卫，真的能成功带回线索吗？
而她，明天晚上，又将从那些混杂的气息中，闻到什么？
她缓缓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外面高耸的宫墙。
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有可能下一秒就粉身碎骨。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淬了「朱颜烬」的瓷片，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不管前方是深渊还是陷阱，她都已没有退路。
唯有向前，一步步，将那些曾经将她踩入泥泞的人，一一拖入他们自己编织的罗网之中。
她轻轻摩挲着瓷片锋利的边缘，眼底寒光凛冽。
太后…若真是你…
那这出戏，就真的越来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