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既如此,你便开方吧。若有效,本王重重有赏。」
「是。」冷焰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在门外高声禀报:「王爷!亲卫营急报!又有三名兵士高烧不退,呕血昏迷!李医官请您示下,是否立刻用那位孙先生留下的药膏?」
萧绝的眉头瞬间拧紧,刚刚稍缓的戾气再次涌上眉宇间。他扫了冷焰一眼,冷声道:「你不是说那药膏只是权宜之计吗?你的内服汤药方子呢?」
「方子已初步拟定,但需根据病患具体情况增减化裁…」冷焰急忙道。
「没时间让你慢慢化裁了!」萧绝猛地一拍书案,站起身来,「你现在就跟来人去亲卫营!本王给你一夜时间!明日此时,若还不见起色——」他话语中的杀意再次弥漫开来。
「是!是!老朽这就去!这就去!」冷焰扮演的孙老先生吓得浑身一抖,连连作揖,慌忙收拾药箱。
一名侍卫进来,引着她快步离开书房。
走出书房,重新踏入冰冷的空气中,冷焰才感觉那几乎要凝固血液的压迫感稍稍减退。后背的棉袍内里,已被一层冷汗浸湿。
好险!
方才那接连不断的试探,简直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萧绝的多疑和敏锐,远超常人。
但,她总算暂时过关了。并且,成功地再次踏入了这座王府,获得了接近亲卫营、施展计划的机会。
在侍卫的催促下,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朝着府门外等候的马车走去。
然而,就在经过一处回廊转角时,异变再生!
一名端着茶水点心的侍女正低头匆匆而行,似乎心不在焉,竟直直地朝着冷焰撞了过来!
事出突然,那侍卫反应不及,冷焰更是“躲闪”不及!
「哎呀!」
侍女惊呼一声,手中的托盘脱手飞出,上面的茶壶杯盏劈里啪啦摔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四溅!
冷焰被撞得一个趔趄,向旁倒去,手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抓,恰好按在了回廊冰冷的木质栏杆上,稳住了身形。
「作死啊!」引路的侍卫反应过来,对着那吓傻了的侍女厉声呵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女脸色煞白,慌忙跪地求饶。
冷焰心中也是一惊,但立刻检查自身。茶水大多溅在了地上和她棉袍的下摆,并未烫伤。她摆摆手,沙哑道:「无妨…无妨…老朽无事…姑娘下次小心些便是…」
她说着,便要继续前行。
可那引路的侍卫,目光却猛地定格在冷焰刚刚为了稳住身体而按在栏杆的那只手上——右手!
只见那“苍老”的手背上,被飞溅的碎瓷片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正微微渗出血珠。
这原本并无甚稀奇。
但稀奇的是,那伤口处渗出的血珠周围,那“苍老”的、布满“皱纹”和“斑点”的皮肤,被溅上的热水微微浸润后,边缘处似乎…极其轻微地…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卷翘?
仿佛一层薄薄的膜,被热水和意外撞击破坏了完美的贴合?
侍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冷焰的脸!
冷焰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不妙!热水!撞击!这意外险些破坏了她的手部伪装!
千钧一发之际,冷焰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她猛地将那只受伤的手缩回袖中,同时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整个身体剧烈摇晃起来,脸色在灯笼光下变得惨白如纸,呼吸急促。
「呃…手…我的手…」她嘶哑地呻吟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仿佛那小小的划伤带来了极大的痛楚,「好痛…药…老朽的药…」
她的表现,完全像一个年老体衰、不耐疼痛的老人突然受伤后的剧烈反应,痛苦甚至掩盖了其他一切。
那侍卫已经到了嘴边的质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老人极其真实的痛苦表现堵了回去。他狐疑地盯着冷焰缩回袖中的手,又看看她痛得扭曲的老脸,一时有些犹豫。
毕竟,那只是极其细微的一瞥,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若贸然指控,而这老头又真是王爷眼下急需的郎中…
「老先生,你…」侍卫试探着开口。
「药…快…老朽的药箱里有金疮药…」冷焰继续痛苦地呻吟着,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摸索药箱,动作笨拙而急切,将一个惜命怕疼的老翁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侍卫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暂时压下了疑虑。眼下亲卫营情况紧急,王爷正在气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厉声对那还跪在地上的侍女喝道:「还不快滚!回头再收拾你!」
然后才对冷焰道:「老先生忍一忍,先上马车,到了营中再上药不迟。」语气已恢复如常。
冷焰心中暗松半口气,但警惕已提到最高。她不敢再多言,只是捂着袖子,佝偻着身子,发出压抑的痛哼声,在侍卫的催促下,加快了“艰难”的步伐。
马车很快驶离了摄政王府,朝着城外亲卫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冷焰靠着车壁,缓缓摊开那只缩在袖中的右手。
手背上,那道细小的划痕依旧在渗血。而被热水溅到、又被袖口摩擦的边缘,伪装确实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瑕疵。
她眼神冰冷,迅速从药箱深处取出特制的药水和材料,就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极其熟练而快速地将那一点点瑕疵修补完好,并给那道真实的划痕敷上真正的金疮药。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靠回去,闭上眼睛。
危机,只是暂时解除。
萧绝的怀疑并未完全打消,那个侍卫或许也留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而亲卫营,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那里不仅有致命的瘟疫,更有无数双眼睛,以及…她必须完成的、真正的任务。
马车在夜色中疾行,车轮碾过积雪的道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冷焰的指尖,隔着衣袖,轻轻触碰了一下藏在臂缚中的、那枚淬了“朱颜烬”的染血瓷片。
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迅速沉淀下来,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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