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驱不散慈宁宫内的森森寒意。
太后吕氏裹着厚厚的锦裘,蜷缩在凤榻之上,脸色蜡黄,眼下的乌青诉说着昨夜至今晨的惊魂未定。脖颈上一道细微的血痕已经涂了药膏,却依旧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时刻提醒着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
殿内跪倒了一片太医,个个战战兢兢,屏息凝神。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小心翼翼地为太后请脉,眉头紧锁,半晌才收回手。
「太后娘娘凤体受惊,肝气郁结,心脉浮动,需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动心神。」院判斟酌着词句,伏地禀报。
「静心?哀家如何静心?!」太后的声音尖利沙哑,带着歇斯底里的尾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魑魅魍魉潜入慈宁宫行刺!这皇宫大内成了什么地方?!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刺客的影子都抓不到!」
地上跪着的侍卫统领头垂得更低,额角冷汗涔涔:「臣等无能!已将慈宁宫内外细细搜查数遍,除…除那两枚毒针,并未发现刺客留下的其他痕迹。对方…对方身手极高,来去无踪…」
「无踪?好一个无踪!」太后猛地抓起手边的玉如意,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难道那是鬼不成?!还是说…这刺客本就藏在哀家这慈宁宫里?!」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宫人皆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磕头如捣蒜:「太后娘娘明鉴!奴才\/奴婢万万不敢!」
徐嬷嬷壮着胆子上前:「娘娘息怒,保重凤体啊…昨夜事发后,老奴已即刻下令封锁宫门,慈宁宫内一应人等均未外出,若真是宫内人所为,必然还在宫中,且…」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那刺客既能以细针远距离行凶,想必臂力腕力极佳,或许…或许会留下些微痕迹。」
太后浑浊的眼珠猛地一转,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昨夜那电光火石间的记忆碎片般涌现:第一针射向她脖颈,第二针直取心口!那力道、那精准度,绝非寻常宫女太监所能为!尤其是那枚救她的银针,后发先至,精准拦截,更是需要超凡的手法!
臂力…腕力…痕迹…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昨夜那个潜入暖阁窃听的宫女!她被灰衣人击伤,灰衣人明确说了,伤在左臂!
「对…痕迹!伤口!」太后猛地坐直身体,因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徐嬷嬷连忙为她抚背顺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太后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她扫视着殿内瑟瑟发抖的宫人们,声音阴冷得如同地府寒冰:
「查!给哀家彻查!慈宁宫内所有宫人,无论等级,一律查验双臂!尤其是左臂!给哀家仔细地查,看是否有新添的伤痕!若有隐瞒不报者,立毙当场!」
这道命令如同惊雷,炸得所有宫人面无人色。查验身体,这对于宫女而言已是极大的羞辱,更别提是太后的疑心如此之重,稍有可疑,怕是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侍卫统领却如蒙大赦,这总比去抓那个虚无缥缈的「鬼影」刺客要容易些,立刻抱拳:「臣遵旨!」
「徐嬷嬷,你亲自带几个得力的老嬷嬷,给哀家盯着!一个都不许漏掉!女的由你们查验,太监由侍卫查验!」太后补充道,眼神狠戾。
「是!老奴遵命!」徐嬷嬷赶紧应下。
慈宁宫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宫人被勒令集中在庭院之中,按批次带入偏殿接受查验。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低低的啜泣声和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害怕,既害怕自己无意中留下的些许伤痕被误认为罪证,更害怕那真正的刺客就隐藏在身边。
……
腌菜地窖内,冷焰猛地睁开了眼睛。
地面上传来的纷乱脚步声和隐隐的呵斥声,即使隔着土层和掩盖物,也足以将她从浅眠中惊醒。她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快!都站好!」
「太后懿旨,查验所有人手臂!有伤者出列!」
「哭什么哭!闭嘴!」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地窖,冷焰的心猛地一沉。
查验手臂伤痕?
太后果然因为昨夜的连番刺激,变成了惊弓之鸟,开始用最笨但也最有效的方法进行内部清洗了!她必然是想到了昨夜那窃听者受了伤,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人揪出来。
冷焰下意识地摸向左臂。那道被灰衣人内力划出的伤口不算深,但绝对新鲜。药膏能掩盖气味和部分痕迹,但若是凑近了仔细看,绝对无法瞒过有经验的查验者。
一旦被查出…
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混入慈宁宫的计划彻底失败,立刻就会面临太后的雷霆之怒和灰衣人的追杀,之前的种种努力全部付诸东流,甚至可能牵连出定北侯夫人这条线。
必须立刻应对!
地窖昏暗的光线下,冷焰的眼神锐利如刀,大脑飞速运转。硬闯出去是下下策,等于自投罗网。躲在地窖里更不行,大规模搜查之下,这处隐秘地点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让这个「伤痕」消失,或者变得「合理」。
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让一道新鲜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昨夜所致?或者…让它不再是「可疑」的伤痕?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瞬间划过冷焰的脑海。
她猛地看向地窖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农具和杂物,其中,有一把生锈的、用来扒拉腌菜石的旧铁钩。
冷焰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爬过去,捡起那根铁钩。铁钩入手冰冷,锈迹斑斑,尖端却依旧透着令人不适的尖锐。
她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那道寸许长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因为药效,只是微微发红。
她深吸一口寒气,眼神一厉,右手握住铁钩,将钩尖在旁边的土墙上用力摩擦了几下,刮掉些浮锈,然后心一横,对着自己左臂伤口下方半寸处的完好皮肤,狠狠刺了下去!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她齿缝间挤出。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远比昨夜那内力划伤要尖锐和深刻得多!铁锈粗糙的边缘撕裂皮肤,带出更多的血珠。
但她动作毫不停滞,手腕用力,借着铁钩的尖端,狠狠在那新刺出的伤口上一划!
「刺啦——」
一声轻微的皮肉撕裂声。铁钩的锈迹和污垢瞬间嵌入皮肉之中。
一道新的、更长、更深、边缘极不规整且明显带着污浊的狰狞伤口,覆盖并彻底破坏了原本那道相对「干净利落」的伤痕。鲜血顿时涌出,顺着手臂流淌下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冷焰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嘴唇发白,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她迅速扔掉铁钩,从怀里掏出另一种深褐色的药粉——这是她常备的、用来快速制造轻微溃烂红肿以模拟严重擦伤或感染的药物,本是用来应对某些需要伪装重伤的情况。
她毫不犹豫地将大量药粉撒在的新伤口上。药粉触碰到翻开的皮肉,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很快,伤口周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肿、发暗,甚至边缘微微泛起不健康的白色,看起来就像已经受伤并感染了好几天的旧伤,而且极像是被什么锈蚀肮脏的物件猛烈刮伤所致。
做完这一切,她才用干净的布条(内衣撕下)快速缠绕包扎好伤口,将血迹和那可怕的伤口掩盖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左臂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冷静。
她迅速处理掉带血的布条和铁钩,将它们深深埋入角落的烂菜叶和泥土之下,并撒上一些掩盖气味的药粉。然后,她整理好衣物,深吸几口气,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和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被迫躲藏起来的普通低等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