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人?!」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一想到可能有人听到了那些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对话,就感到一阵阵心悸和冰寒。
灰衣人抬起眼皮,看了太后一眼,缓缓摇头:「身法诡谲,应变极快,暗器歹毒。不像是宫里的人,也不像是萧绝或吕后留下的余孽。倒像是…经年训练的专业探子,或者…杀手。」
「杀手?!」太后手一抖,佛珠差点脱手,「是…是来杀我的?!」
「未必。」灰衣人冷静地分析,「她似乎只是潜伏窃听,若非被我察觉,并不会动手。她的目标,更像是情报。」
「情报…」太后喃喃道,脸色更加难看,「她听到了…她一定都听到了…关于惠妃…关于那件事…」她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不能让她活着!绝对不能!万一她传出去…万一…」
「她必须死。」灰衣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听到那些话的人,都不能活。」
太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向灰衣人:「对!杀了她!立刻去杀了她!你有办法找到她的,对不对?你的‘蜂巢’…」
「‘蜂巢’并非万能。」灰衣人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皇宫太大,对方又极其擅长隐匿。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今晚还有第四方在场。」
「第四方?!」太后只觉得头皮发麻,今晚的变故让她快要崩溃了,「还有谁?!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我即将擒住那个宫女的时候,有人暗中出手,用一种极其阴寒的暗器偷袭了我,助那宫女逃脱。」灰衣人摊开手掌,掌心处有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湿润水渍,此刻已然完全蒸发,只留下一点极细微的寒气残留,「内力属性至阴至寒,发力手法刁钻老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是个绝顶高手。」
太后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发冷:「至阴至寒…难道…难道真的是‘影子里’?!他们真的回来了?!他们一直在暗中窥视?!」这个猜想让她几乎要尖叫起来。
「不像。」灰衣人再次否定,眉头紧锁,「‘影子里’的手法我虽未亲见,但根据记载,并非这种路数。这更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魔教分支的武功。但…又有些许不同。」他似乎也遇到了难题,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来历。
「魔教?!这皇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牛鬼蛇神?!」太后感到一阵绝望,她发现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后,对这座皇宫的掌控力简直像个笑话。
「不管是谁,」灰衣人收起那枚毒针,语气恢复冰冷,「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宫女,灭口。我会让‘蜂巢’全力运转,搜查皇宫每一个角落。她受了伤,或许会留下线索。」
听到「受伤」二字,太后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对!她受伤了!一定能找到她!」
「此外,」灰衣人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太后,「那个宫女,为何会深夜潜入慈宁宫?她目标明确,直扑暖阁,显然是对您产生了怀疑,或者说,掌握了某种线索,才前来探查。您近日,是否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太后一怔,努力回想,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哀家近日一直在礼佛,并未…」她话音突然顿住,想起了白日里在宫门外遇到的那个卖绢商妇!那个眼神清亮、神态从容的女子!自己当时因为吕后刚死、萧绝清洗宫廷而心绪不宁,似乎多说了两句…
「…京城不太平,商人慎行…」
难道…难道是那句话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一个普通的商妇,怎么可能有如此身手?又怎么可能深夜潜入皇宫?
「看来您想起来了。」灰衣人从太后的表情变化中得到了答案,声音低沉下去,「一个商妇…有意思。看来,有人已经将手伸到了宫外,并且,对二十年前的旧事,产生了兴趣。」
太后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她发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血诏…‘影子里’…神秘的宫女和高手…还有宫外不明势力的窥探…」灰衣人缓缓踱步,声音如同梦呓,却字字敲打在太后的心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太后娘娘,您当年种下的因,如今,怕是到了要结果的时候了。只是这果实,恐怕是足以毒死所有人的剧毒。」
太后浑身一颤,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悔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清除隐患。」灰衣人停下脚步,看向太后,眼神冰冷而残酷,「那个宫女,必须尽快找到并处理掉。至于血诏…如果真如吕后临死前所言,涉及惠妃之事,那么它的危险性,远超你我的想象。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确认它的下落,然后…毁灭它!」
「可是…可是如果已经在‘影子里’的手中…」太后颤声道。
「那就更要想办法夺回来,或者…连‘影子里’的人,一起毁灭。」灰衣人的话语中透出滔天的杀意,「二十年了,有些旧账,也该彻底清算了。」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却语出惊人的灰衣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她手中一把最好用的刀,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可现在她才发现,这把刀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这个影子,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可怕。
「你…你究竟是谁?」太后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她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
灰衣人闻言,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似乎扭曲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是谁?太后娘娘,我只是一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孤魂野鬼,是您和先帝…让我从地狱里爬了回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是您最忠诚的狗,也是您…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让太后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再也问不出一个字。
暖阁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宫外的风声似乎变得更紧了,如同无数冤魂在呜咽哭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而在废弃宫院的冷焰,并不知道慈宁宫内后续的对话和灰衣人那可怖的宣言。她正沉浸在如何利用「惠妃之死」这个重磅筹码的思考中。
她决定,双管齐下。
一方面,要继续调查灰衣人的身份和「蜂巢」的线索。如此厉害的人物和组织,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或许,可以从江湖传闻,或者皇宫旧档中的异常事件入手。
另一方面,要设法试探太后。既然太后如此恐惧惠妃之事被揭穿,那么或许可以…主动制造一些「风声」,看看太后的反应,逼她露出更多马脚,甚至…自乱阵脚。
比如,或许可以让某些关于「惠妃冤魂不散」、「旧事重提」的流言,悄无声息地在宫中某些特定渠道传播开来…
冷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当一个人开始害怕,就会犯错。
而她,只需要耐心等待,抓住那个错误,便能给予致命一击。
还有那个神秘相助的黑影…敌友不明,但既然对方出手帮了她,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威胁。或许,可以暂时观望。
理清了思路,冷焰感觉心中的躁动略微平复。她再次检查了一下臂上的伤口,确认无碍后,缓缓站起身。
天,快要亮了。她必须在天亮前,返回那处腌菜地窖,重新伪装起来,等待下一个夜晚的降临。
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宫院,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
皇宫的巨大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清晰,金碧辉煌的表面下,却仿佛有无形的暗流在疯狂涌动。惠妃的冤屈,太后的恐惧,灰衣人的神秘,血诏的踪影,如同一个个看不见的漩涡,即将把更多的人和事,卷入这场越来越深、越来越危险的致命游戏。
而冷焰,这个来自北狄的和亲公主,正手持染血的瓷片,一步步走向漩涡的中心,准备将这片看似固若金汤的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底,等待她的,不仅仅是复仇的快意,还有更多令人战栗的、关乎她自身命运的惊人秘密。
天,终于蒙蒙亮了。新的一天,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