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那点清水也彻底耗尽了。
她将变得相对乾净的短刀紧紧握在手里,如同握着绝世的宝剑。
然後,她看向那桶潲水和分拣出来的「垃圾」,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
「把这些骨头,」她指着木盆里那些大大小小、沾着汤汁的骨头,「尤其是那些尖锐的、坚硬的,挑出来。洗乾净。」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公主,要这些做什麽?」阿月怯生生地问,看着那些骨头,一脸嫌恶。
「吃。」冷焰吐出一个字。
三个侍女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彷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吃……吃这个?!」阿月几乎要晕过去。
「不然呢?」冷焰的目光扫过她们因为饥饿而凹陷的脸颊和乾裂的嘴唇,「靠那些掺了沙子的窝窝头,我们撑不了几天。这些骨头虽然恶心,但砸碎了,或许能熬出点油星,舔舐骨髓,能补充一点力气。要想活下去,就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补充体力的东西。」
她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们最後一丝关於公主尊严的幻想。
生存面前,一切矫情都显得可笑而致命。
云鬟最先反应过来。她咬紧下唇,眼中虽然还含着泪,却多了一丝坚毅。她默默地开始从那堆污秽中挑拣出相对大一些、看起来能有点「内容」的骨头,然後用破布蘸着方才洗刀後残留的那点脏水,仔细地擦拭起来。
碧珠和阿月见状,也强忍着恶心,开始帮忙。
冷焰则靠回墙壁,闭上眼,积攒着力气,同时耳朵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那把她视若珍宝的短刀,就被她紧紧地藏在袖中,贴着手臂冰冷的皮肤。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压抑、恶心、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希望的氛围中度过。
期间,并没有人再来打扰。莲姬似乎完全把她们遗忘在了这个臭气熏天的角落。
黄昏时分,那个送饭的婆子又来了。依旧是远远将几个窝窝头和一罐水踢进来,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迅速离开,甚至没有多看桶里的「猪食」少了多少一眼。
夜幕,终於如同期盼已久的救赎,缓缓降临。
当最後一丝天光被浓重的墨色吞噬,柴房内彻底被黑暗统治时,冷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时候到了。」她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急切和……兴奋。
在云鬟和碧珠的帮助下,她再次来到那个墙角。
拨开乾草,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等待投食的嘴巴,散发着阴冷神秘的气息。
这一次,她手中有了铁器!
她点燃蜡烛,交给云鬟。然後,抽出袖中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开始对着洞口边缘那些相对松软的泥土和砖石缝隙进行挖掘和扩充!
有了金属工具的帮助,效率果然大大提高!
虽然刀口很钝,但毕竟比徒手和树枝强太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撬动着砖石之间的缝隙,挖开松动的泥土,将它们扒拉出来。
汗水再次浸透她的衣衫,脚底的剧痛依旧撕心裂肺。但她浑然不觉,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这项「工程」之中。
洞口在一点点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规整。
终於,一个足以让她较为顺利匍匐通过的入口呈现在眼前。那条向下延伸的青砖通道,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烛光之下,深不见底,诱惑着她前往探索。
冷焰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将短刀别在腰後,从云鬟手中接过蜡烛。
「记住,守好。有任何不对,立刻发出警告,然後把洞口掩盖好,装作什麽都没发生。」她最後一次叮嘱,目光严厉地扫过三个紧张得快要窒息的侍女。
然後,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拖着那双废脚,毅然决然地再次爬进了那条冰冷的、未知的秘道之中!
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虽然依旧疼痛难忍,但心中的目标更加明确,动作也稍微顺畅了一些。
蜡烛的光芒在她手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丈许的距离。
通道依旧是向下倾斜的,地面和墙壁布满厚厚的灰尘,空气污浊沉闷,但似乎比昨天感觉要乾燥一些。
她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爬行。
爬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米,也许更长,在剧痛和体力急速消耗的模糊感知里,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有些扭曲。
突然,她感觉到通道似乎到了一个尽头?
烛光所及的前方,不再是无限延伸的通道,而是一面……墙壁?
她心中猛地一沉!难道这是一条死路?!
她不甘心地加快速度,忍痛爬过去。
果然,通道在这里戛然而止。尽头是一面同样由青砖砌成的墙壁,严丝合缝,挡住了去路。
失望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的火焰,让她浑身发冷。
为什麽?为什麽是一条死路?难道这真的只是一条废弃的、没有完成的通道?
她举着蜡烛,不死心地仔细观察这面墙壁。
很快,她发现了异常。
这面墙壁的青砖,虽然看起来和通道其他地方的砖石一样老旧,布满灰尘,但……它们之间的缝隙似乎格外的大?而且,有几块砖的边缘,似乎有被反复摩擦过的痕迹?灰尘也比别处要薄一些?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击中了她的脑海!
这不是尽头!这很可能是一道……暗门!
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比刚才更加猛烈!
她伸出手,尝试着去推那几块看起来缝隙较大的砖石。
纹丝不动。
她又尝试着向左右两边推,还是没有反应。
她皱紧眉头,难道猜错了?
烛火因为她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起来,光影摇曳间,她似乎看到墙壁底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块砖的颜色……似乎与周围有极细微的差异?而且那块砖的周围缝隙尤其明显。
她立刻将蜡烛凑近,仔细观察。
果然!那块砖似乎……是活动的!它没有像其他砖石那样被灰浆完全固定死!
狂喜再次攫住了她!
她伸出颤抖的手,用短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撬进那块砖周围的缝隙里。
轻轻一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般的细响!
紧接着,面前那面严丝合缝的墙壁,靠近右侧的地方,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陈腐、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类似於旧书卷和尘土混合气息的空气,从那缝隙里扑面而来!
暗门!真的是暗门!
冷焰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欢呼,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探入那道缝隙。
藉着昏黄的光线,她看到里面似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堆积着一些模糊的、看起来像是箱子和架子的轮廓。
这里是……密室?!
她不再犹豫,侧着身,极其艰难地从那道缝隙里挤了进去。
当她整个人完全进入这个空间,并举起蜡烛环顾四周时,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冰封,彻底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
眼前是一个大约几丈见方的密室。四壁都是冰冷的青砖,没有任何窗户。室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蛛网层层叠叠,如同灰色的幔帐垂挂在各处。
而在这灰尘和蛛网之间,赫然陈列着一排排古老的、厚重的木制书架和箱箧!一些书架上还零星地摆放着一些卷轴和线装书册,而更多的,则是堆放在地上的、各种大小不一的箱子和卷宗袋!
这里根本不是什麽废弃的储藏室!这是一个……档案室!一个隐藏极深的、似乎尘封了许多年的秘密档案室!
冷焰的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她举着蜡烛,如同梦游一般,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挪动脚步,生怕扬起的灰尘会呛得自己咳嗽出声,也怕惊醒了这沉睡多年的秘密。
她来到最近的一个书架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去一卷羊皮卷轴上的厚厚灰尘。
灰尘如同烟雾般腾起,在烛光下飞舞。
卷轴的侧面,露出几个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篆体字——
「**惠妃案卷**」。
惠妃?
冷焰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封号……她似乎有点印象?好像是……先帝时期的一位妃子?据说很早就去世了?为什麽她的案卷会藏在这种地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放下这个卷轴,目光扫向旁边另一个打开一半的木箱。里面堆满了各种信件和文书。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封已经发黄的信件,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但当她看到信纸末尾那个熟悉的、属於她父王的北狄王室私印时,她的血液瞬间冰凉!
这是北狄王室与胤朝某位官员的私下来往信件!内容涉及……边境粮草交易?
为什麽会在这里?!
她猛地转身,烛光扫过另一个角落里堆放的一堆卷宗袋。其中一个袋子破损了,露出里面一截泛黄的纸张,上面绘制着复杂的线条和标注。
凭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对军事本能的敏感,她一眼就认出那似乎是——边境某处关隘的兵力布防图!虽然看起来是几年前的旧图,但其精细和准确程度,绝非外界所能拥有!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後背!
这个密室……这个被深藏在摄政王府地下的密室里,竟然存放着如此之多、如此机密、如此要命的东西!
从宫闱秘辛到边境军务,从外交密信到……可能更多她无法想像的隐秘!
萧绝他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吗?这些东西是他存放的吗?还是……属於这座王府的上一任主人,甚至更早的年代?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战栗的狂喜!
宝藏!她找到了一个真正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宝藏!
这些东西,无论哪一件流传出去,都足以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而它们现在,全部毫无防备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复仇的武器!就在这里!
她激动地几乎要浑身发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翻看更多,想要知道这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举着蜡烛,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巨大的信息宝库,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看起来格外厚重、被铜锁紧紧锁住的紫檀木盒子上。
那盒子被单独放在一个石台上,显得与众不同。
里面会是什麽?
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朝着那个盒子走去。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铜锁的瞬间——
「哒……哒……哒……」
一阵极其轻微的、彷佛水滴落地的声音,突兀地、从密室深处某个未知的角落里,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冷焰的身体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彷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里……还有别人?!
还是……别的什麽东西?!
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鬼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吹熄了手中的蜡烛!
整个密室,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