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能看出他们怕不怕。”
第二天上午,三名官员准时送来六本账册。装订整齐,纸张干净,墨迹一致。
艾琳当着他们的面翻开其中一本,逐页查看。翻到第三个月中旬时,她停下。
“这笔记录。”她指着一行字,“四月初七,收到青石沟小麦一百二十石。可石。同一个村子,同一批粮食,记了两遍?”
霍恩急忙解释:“可能是誊抄失误,多抄了一遍。我们会划掉更正。”
“那为什么不盖修正章?为什么连个签名都没有?”她继续翻,“再看这里,五月份的运输损耗记录,写的是‘途中遭雨,损毁四成’。四成?整整一半都没了,你们就一句‘遭雨’就完了?”
“天气确实不好,山路湿滑——”
“我不是听理由。”艾琳将账本合上,“这些账本我留下。三天内,我要看到所有缺失明细补全,每一页都要双人签字,加盖骑缝印。另外,从今天起,所有入库必须现场核验,由两名以上官员共同签收。”
霍恩还想说什么,被她抬手止住。
“下去吧。”
三人退出书房,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夜深,烛火摇晃。艾琳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三本账册。她用红笔在纸上列出几项异常:
1. 青石沟两次缴税记录,数字完全相同;
2. 白杨坡缴税清单上有签名,但指纹模糊,不像真实按压;
3. 东仓入库日志显示某日接收大批粮食,但账本无对应条目;
4. 运输耗损率连续三个月超过三成,最高达四成;
5. 多个村庄缴税时间集中在同一天,不符合实际收割周期。
她一条条画圈,眉头越锁越紧。
莱昂推门进来,轻声问:“看出什么了?”
“这不是漏记。”艾琳抬头,“是有人故意抹去痕迹。统收不分项,虚报损耗,重复登记,再悄悄抽走一部分粮食转卖。手法很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是说,早就形成了规矩?”
“对。”她放下笔,“一个人不敢这么做,但一群人就能做成‘常规操作’。他们以为只要账面平了,就不会有人查。”
莱昂沉默片刻:“接下来怎么办?”
“先不动他们。”她说,“让他们以为过关了,才会放松警惕。你找两个可靠的人,暗中盯住这三个人的行踪,特别是他们私下见谁,去哪些地方。”
“还要查什么?”
“查仓库守卫轮值表,查运粮车队路线,查最近半年所有进出城的商队许可名单。”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这些人背后一定有接应的商人,或者别的官员在掩护。”
莱昂点头:“我今晚就安排。”
艾琳看着窗外财务厅的方向。那栋楼还亮着几盏灯,像是有人在加班。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次军粮克扣案。当时她砍了几个小吏的头,以为震慑住了。可现在看来,那些人不过是替罪羊,真正挖洞的人一直没动。
她转身拿起红笔,在纸上写下七个村庄的名字。都是北境的产粮村,都在最近三个月出现过缴税异常。
笔尖顿了顿。
她把纸折好,放进袖袋。
烛光映在桌面上,账本摊开着,其中一页的数字被涂改过,墨色深浅不一,像一道擦不干净的伤疤。
艾琳伸手抚过那行字。
指尖停在“四成损耗”那一栏。
她的手指用力压下去,纸面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