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仍搭在药膏瓶口,目光未从伤员脸上移开。窗外天光渐亮,她听见自己呼吸声比昨夜平缓了些,右臂旧伤不再抽痛,但腰背僵硬如石。她没有起身,只是将浸了冷水的布重新拧过,覆在伤员额上。
彼得站在门边,啃完最后一口硬饼,正要开口,却被她抬手止住。她低声问村民医生:“烧退了吗?”
“还没。”医生蹲在床另一侧,揭开伤腿绷带查看,“红肿没消,血毒可能往里走了。”
艾琳点头,把空陶罐放在床头小木墩上。那罐子是她从厨房拿来的,原先装小米粥,现在只剩几粒米渣粘在底。她没让人换,也没提走。
“从今天起,我第一个值夜。”她说,声音不高,却让屋内其他人都停了动作。
彼得皱眉:“你刚回来,该休息。”
“我不是命令你去睡。”她看着他,“我是带头做事。谁都可以不干,但我先开始。”
没人再说话。医生低头继续调药,一名年轻村民默默记下换药时间。艾琳站起身,解下刀带挂到墙钩上,只留短匕插在靴筒。她卷起袖子,接过盆去井边打水。
水桶沉,她用左肩抵着辘轳摇柄,右手发力时微微发颤。但她没停下。回到医所后,她把水倒进盆里,蹲下帮伤员擦洗脖颈和手臂。动作慢,却稳。
第二天清晨,她又来了。这次提着一只陶罐,热气从盖缝钻出。她掀开盖,舀起一勺小米粥,吹了口气,送到伤员唇边。
“喝一点。”她说。
伤员眼皮颤动,勉强张嘴。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有两滴汗顺着太阳穴流下。艾琳扶着他后脑,等他咽完才放下勺。
门外有人探头。是个中年妇人,端着一碗切碎的野菜汤。她本想转身走,却被艾琳叫住。
“放桌上就行。”艾琳说,“明天也来,别空手。”
女人愣了一下,把碗放下,轻声问:“要一直送吗?”
“送十天。”艾琳盯着她,“或者等到你觉得他不该饿着。”
那女人没再说什么,低头走了。但第三天她又来了,还带了个小女孩,提着一小篮晒干的枣片。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医所门口。有的送饭,有的帮忙换水,有个老木匠甚至搬来一张矮床,说是给陪护的人歇脚用。艾琳依旧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她教大家怎么换布条、辨发热、听呼吸深浅。她说的话不多,但每句都落在实处。
第五天夜里,伤员突然惊醒,一把抓住床沿想坐起。他的手指抠进木缝,膝盖刚离床就发出闷哼,整个人摔向地面。艾琳立刻冲上前,单膝跪地将他托住。
“别动!”她压住他肩膀,“你要裂开伤口?”
伤员喘着气,眼里泛红:“我不能躺着……我得练……我不想拖累别人……”
“你已经拖累了。”艾琳盯着他,“因为你受伤,我们少了六个人巡逻;因为你发烧,医生三天没合眼;因为我守你,昨天没人检查西岭陷阱。你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活着,养好,别死在我前面。”
屋里一片静。伤员嘴唇抖着,终于低下头。
“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艾琳松开手,语气缓了些,“它属于这个村子。你想报答,就好好活下来,以后多站一班岗,多教一个新人。但现在,你不准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