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者举起长斧,斧刃朝天的刹那,艾琳的指节在断石边缘轻轻一叩。她没有抬头看那信号,也没有再望向海面翻涌的船影,而是将视线死死钉在左侧那组移动的弓手身上。风从南来,卷着灰烬与焦木的气息,吹得她额前碎发贴住眉骨,又忽地掀开。
她左手仍握着短匕,右手则缓缓压入泥中,沿着先前划出的合围图痕再度描摹。指尖触到那条交汇于高台的斜线时,她停顿了一下,随即抽回匕首,在原线末端斜切一笔,削出一道断裂口。这不是修补,是破局。
她盯着敌阵左翼第三名弓手——那人正弯腰从背囊取箭,动作迟滞,与前两人拉开距离。他的弓弦松垂,羽箭未搭,脚边沙土还留着拖行痕迹,显是负重过久导致步幅不稳。而他身后的杂草丛比别处高出半尺,根部湿润,应是昨夜露水未干所致。
艾琳慢慢抬起右掌,掌心向前,五指微曲如钩,悬停不动。这是她从未用过的手势。赵姓青年眼角一跳,立刻低头扯了扯身旁矛手的衣角,那人会意,悄悄将盾牌往内侧挪了寸许。老匠人藏身掩体深处,听见动静,抬眼扫过高台方向,见那只手仍悬着,便缓缓抽出一支火油箭,箭头朝下插进身前软土,只留尾羽在外。
李三坐在物资台后,膝盖上横放着那支修整过的甲字箭。他原本只是习惯性抚弄羽片,可当看到艾琳的手势时,忽然将箭身翻转,箭尖直指林道出口。疤脸汉子蹲守伏兵通道口,刀锋原本对准前方沙丘,此刻却随艾琳手势微微偏移,转向南侧火障与林道之间的洼地。他掌心的火石已被拇指磨出一道浅痕,随时可擦燃。
艾琳依旧半蹲不动。她知道,此刻任何一声令下都可能打草惊蛇。海盗尚未全面压进,箭雨也未再起,若提前暴露反击意图,对方必改阵型、缩防线,甚至退至滩外重整。那样一来,己方唯一的机会窗口就会关闭。
她重新俯身,短匕在泥地上划出一条新线。这线曲折蜿蜒,自林道出口始,绕过南侧火障残垣,贴着洼地边缘延伸,最终指向敌左翼弓手群后方。她在中途虚点三下,表示分批潜行;又以匕尖轻划弧形,示意借烟尘遮蔽接近。
画毕,她并未收手,而是将匕首竖立泥中,刀柄微倾,模拟一人匍匐前行的姿态。随后,她缓缓抬头,目光逐一扫过四人所在位置。
赵姓青年迎上她的视线,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他已明白:主道缺口暂由副手接替,他本人需带两名矛手沿洼地潜出,目标不是杀敌,而是切断那名落单弓手与主力的联系,为后续突进打开缺口。
老匠人闭了闭眼,再睁时已调整呼吸节奏。他知道,一旦突进行动开始,西坡弓阵必须同步压制敌右翼,防止其增援左翼。但他手中火油箭仅剩七支,每射一支都不可浪费。他伸手探入箭筒底部,摸出三支羽片最完整的甲字箭,悄悄搁在身侧,预备专攻敌指挥者。
李三低头检查火把。火绒包干燥,引线完好,但他没点燃。他看向南侧火障——那里堆着浸油的枯柴与破布,原本用于阻敌冲锋,如今却可能成为掩护突进的烟幕。他默默记下风向与火障距离,估算点燃时机。
疤脸汉子站起半身,刀锋前指,目光锁定林道出口。他身后两名伏兵已悄然起身,紧贴岩壁待命。他们手中无弓,只携短矛与火种,任务明确:一旦赵姓青年成功牵制敌左翼,便立即出击,焚烧敌弓手补给袋,制造混乱。
艾琳收回目光,再次盯住那名落单弓手。此人终于直起身,正欲搭箭,却被前方同伙挥手制止——显然在等待统一号令。他顺势后退半步,踩进一洼浅水坑,靴底溅起泥点,沾湿裤腿。他皱眉低头,伸手去拂。
就是这一刻。
艾琳右手缓缓抬高,掌心向外,五指张开,然后猛然收拢成拳。这不是“出击”,而是“行动开始”的最终确认。所有接收指令者同时绷紧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