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了。他也看见了。
接下来两天,她继续送水。每次都在不同位置停留片刻,观察管事如何发号施令。她发现他从不亲自查看货物堆放,只听汇报;从不登高查风向,却总在众人面前强调“航行调度”;每次下令后,都会立刻翻账册核对数字,仿佛怕被人质疑。
最奇怪的是,他每晚戌时过后必去船尾仓库一次,从不带守卫,只提灯、拿账册,进出约十五分钟。
她开始在心里拼凑线索:他依赖账册,却不理解实际运作;他怕被水手识破无知,所以用严厉压制异议;他每晚独行,说明那里有他必须亲自确认的东西。
第五天夜里,她再次用炭条传递信息。这次写得更具体:“酒气浓,入仓前必饮。”
次日清晨,亚瑟在稻草堆下回应:“可信。他怕水手知其无知。”
两人再无交流。但他们都知道,裂口已经找到。
第六天,艾琳没有申请送水。她留在舱内,闭目养神。其他农奴以为她伤重难支,没人多看她一眼。可她脑中反复回放过去几天的画面:管事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节奏,翻账册的手势,进仓库前是否左右张望。
她发现一个规律:他每次去仓库前,都会先回主舱,端一杯酒出来,边走边喝。酒杯空了,才开门进去。
这意味着——他不是去检查货物,而是去核对某种秘密记录。而他选择酒后独行,或许是因为清醒时不敢面对那些数字,又或许,是怕有人趁机偷看账册内容。
她睁开眼,手指在掌心缓缓写下六个字:酒后、独行、账册。
然后,她将手掌握紧,指甲掐进皮肉。
第七天清晨,她照常起身,走到角落喝水。亚瑟坐在对面,目光短暂与她相接。她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他没反应,但片刻后,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布,顺势在地面划了一道短痕——是箭头,指向船尾。
计划已定。
她回到位置,靠在船壁上,闭目不动。背部伤口仍在渗血,但她不再感到疼痛。她只觉得头脑异常清晰,像一块磨过的石板,能刻下每一个细节。
她想起府中厨房的账本,想起粮仓霉斑蔓延的豆袋,想起管家念出她名字时那种随意的语气。那时她只能记录,只能忍耐。现在不一样了。
她睁开眼,看向舱顶缝隙透进的一线光。那光移动得很慢,像在计算时间。
她抬起右手,指尖沿着木勺边缘滑过,动作极轻。勺柄裂隙微微震动了一下。
她没再动。
远处传来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垂下眼,呼吸放缓,像一个疲惫不堪的奴隶,终于撑到了休息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