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废物。”她说,“您告诉我这条路,就是给了我命。”
老人不语,只用拐杖尖在泥地上划了个圈,又抹平。片刻后,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短钥匙,锈得几乎看不出原形。“这不是开那扇门的,是以前马厩储具间的。但它能撬动松砖——插进去一扭,门框就会裂开。”
他把钥匙塞进她手里。“子时前后,风向转南,守卫耳朵最迟钝。你走时贴墙根,别踩结冰的水洼。”
艾琳握紧钥匙,指甲掐进掌心。她没道谢,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仆舍时,天已全黑。她坐在铺位边缘,拆开裙摆内侧的一根线头,缠在食指上拉了拉,测试韧性。随后从枕头下摸出一块黑麦面包,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用油纸包好,塞进外衣夹层。另一半她留下,准备路上吃。
木勺被她重新擦了一遍,放进贴胸的布袋里。这是她唯一带了三年的东西,勺柄那道刻痕是父亲教她写字时留下的。她不想丢。
窗外传来老鼠啃咬木梁的声音。她躺下,闭眼,呼吸放慢。屋内其他女仆早已入睡,鼾声此起彼伏。她却睁着眼,盯着屋顶缝隙透进的那一线寒星。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路线:子时起身,绕厨房后巷,经柴房北墙,推门,下坡,避开巡逻犬,沿河岸走三里到废弃渡口。那里有条破船,她亲眼见过,虽漏水,但尚可漂行。
她不知道海那边有什么,但她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钟楼敲了两响。她缓缓坐起,穿鞋,系紧裤脚绑带。正要起身,忽听门外有动静——轻微的脚步停在门口,接着是一阵窸窣声。
她僵住。
门缝底下,一片阴影缓缓移开。有人来过,又走了。
她没动,也没出声。片刻后,她继续穿衣,动作更轻。走到门边时,她伸手摸了摸门框上方——那里原本有个松动的钉子,今早还在,现在不见了。
她心头一紧,但仍推开一条缝,探头查看。走廊空无一人。她闪身而出,贴墙走向厨房方向。
老仆的铺位在另一侧偏房。她本不该再去打扰,可临行前,她还是绕了过去。门虚掩着,屋里灯灭了。她轻轻唤了一声:“老人家。”
无人应答。
她推门进去,摸黑走到床边。床上没人,被褥冰冷。桌上留着半碗冷粥,旁边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北墙门缝已撬,砖松,推即可开。保重。”
她捏着纸条站了一会儿,然后折好塞进怀里。
返回途中,她特意绕到厨房后巷,借着残月光检查柴房北墙。那扇小门果然存在,藏在一堆腐烂柴草后,铁 tch 上覆满锈斑。她伸手推了推,门不动。再用力一撞,砖缝簌簌落灰,门框晃了一下。
可以开。
她退后两步,抬头望天。星子稀疏,云层渐厚,或将再雪。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宅院:高墙、塔楼、熄灭的灯火。然后转身,朝自己铺位走去。
进屋后,她脱鞋上床,躺下,闭眼。一只手仍按在胸口,压着木勺和那张纸条。
外面风开始刮起来,吹动屋檐铁片,发出细微震颤。
她睁开眼,望着屋顶缝隙,心中默念:子时,柴房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