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悲戚的哭声。
静室之内,忽有清风自生。
这风不凉,不燥,带着一股子松木的清香。
风儿在屋内盘旋了一周,轻轻拂过陈安的衣角,像是最后的告别。
然后,它穿过窗棂,飞向了窗外那广阔的天地。
融入了白山的雪,融入了天池的水,融入了这方他守护了大半辈子的道场。
“清风......”
陈安轻声呢喃。
“去吧。”
......
晨曦微露。
长生门上下,全都感觉到了属于清风那股气机的消散,泪水夺眶而出。
悲伤的气氛达到了顶点,但依旧没有人敢大声喧哗,因为他们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祖师,就在里面。
木屋的门开了。
陈安走了出来。
他怀中并没有抱着尸体,因为清风已经化道而去,不留皮囊于世间。
他只是手里拿着一只旧拂尘,这是清风生前随身之物。
金灵迎了上来,神色背弃。
“师父,师叔他......”
“他走了。”
陈安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走得很安详。”
随后也并没有召集弟子举行什么盛大的葬礼。
清风一生低调务实,不喜那些虚名浮礼。
陈安径直走到木屋旁的一株老松树下。
这里地势开阔,正对着天池,也正对着陈安平日里打坐的那块青石。
他蹲下身,用手一点一点地挖开冻土。
泥土冰冷坚硬,但在陈安的手中,却如同豆腐般松软。
金灵想要帮忙,却被陈安制止了。
“我来。”
他挖得很认真,很仔细。
坑不用太深,也不用太大,刚好能放进那柄拂尘即可。
陈安将拂尘轻轻放入坑中,又将土一点点填了回去。
最后,他找来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立在坟头。
指尖剑气吞吐,在石上刻下了几个字:
【长生门掌门清风之墓】
没有溢美之词,没有生平简介。
简简单单,一如清风的一生。
做完这一切,陈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来。
他看着那块青石,久久伫立。
从今往后,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喊着师兄的人,不在了。
那个会为了几两银子的账目精打细算,会为了门下弟子的顽劣而头疼,会为了他的一句吩咐而奔波万里的师弟。
不在了。
这漫漫长生路,他又少了一个同行者。
孤独吗?
或许有一点。
但这本就是修行的代价。
“师父......”
金灵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陈安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目光重新变得温和。
“通知下去。”
“前任掌门病故,一切事物照旧。”
金灵点了点头,转身去传令了。
陈安独自一人,复又坐回了那块讲法的青石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壶当年在山庄里酿造的桃花酒。
陈安拔开塞子,将酒液洒在地上。
“师弟,喝吧。”
“喝完了这杯,你便也没了牵挂。”
“且化作这山间清风,看着师兄,走完这最后一步。”
风,轻轻吹过。
吹动了陈安的衣衫,也吹动了那坟前的新土。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应了一声:
“好。”
......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
清风的离世,对于长生门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却也是一次新生的契机。
老一辈的离去,让年轻一代的弟子们更加懂得了珍惜与精进。
在掌门的带领下,长生门的风气愈发严谨,修行氛围也愈发浓厚。
而陈安,则再次进入了半隐居的状态。
他很少再在众弟子面前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天池湖畔的木屋里,或是坐在那块青石上,对着湖水发呆。
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虽然第五境的关要已经大多数明了,迈步而出也只在一念之间。
但他并没有急着迈出那一步。
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亲手给出的东西,总要亲自收回来。
这一日,深夜。
陈安正在屋内打坐,忽觉心血来潮。
睁开眼,目光穿透了重重空间,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那里,是应天府所在的方向。
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那里缓缓升腾,却又带着一丝即将燃尽的余晖。
那是人道气运的波动。
也是一位故人即将谢幕的征兆。
“朱重八......”
陈安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二十二年前,他在桃山上给了朱元璋一颗桃子,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如今,期限已到。
那颗桃子带来的寿元,也即将耗尽。
“也是时候了。”
陈安站起身,推开房门。
夜色如水,星河璀璨。
一念远游,跨越山河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