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
那位曾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引得秦始皇数次东巡,遣徐福入海求仙的方仙道祖师。
“晚辈陈安,见过前辈。”
陈安微微稽首,算是对这位修行先行者的敬意。
“你很不错。”
安期生的神念转了过来,似乎在打量着陈安。
“贫道虽未转身,却能感应到你身上那股气机。”
“非古法之炼气,亦非方士之丹鼎。”
“圆融无碍,包罗万象,却又自成一体,不假外求。”
“这是……什么法?”
陈安神色坦然:
“此乃新法,名曰‘授箓’。”
“授箓……”
安期生喃喃自语,似是在推演这二字的真意。
“以自身为炉,熔炼万物之性,确实是条妙路。”
“当年师尊河上公曾言,天地灵机有数,终有枯竭之日。若执着于吞吐灵气,终将走入死胡同。”
“师尊他老人家羽化前,曾推演过无数种可能,欲为后世寻一条出路。”
“可惜,天不假年,终是未能功成。”
“贫道谨遵师命,避世于此,借助这蓬莱残存的灵脉,苟延残喘,便是想等一个结果。”
“等一个…这天地末法之后,究竟还有无道途的结果。”
陈安默然。
他能感受到这位老人心中那份横跨千年的执念。
那是对大道的求索,亦是对后来者的期盼。
“如今,你来了。”
安期生的神念中,透出一股释然的欣慰。
“贫道能感觉到,你已走通了那一步。”
“性命交修,金性不朽。”
“好,很好。”
陈安上前一步,走到巨石之侧,与安期生并肩而立。
只见这位传说中的仙人,面容枯槁如树皮,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呼吸与心跳。
唯有一点真灵不灭,依托着这具肉身,强撑了千载岁月。
“前辈,这仙山……”
陈安轻声问道。
“早死了。”
安期生的神念波动平淡无波。
“早在秦时,这三山灵脉便已开始枯竭。”
“徐福那小儿带着三千童男童女来此,见是一片废墟,不敢回奏始皇,便转道东渡,去了那扶桑之地。”
“贫道不愿离去,便在此布下大阵,锁住最后一点灵机,自封于此。”
“每隔百年天时至,大阵运转至极,便会显化于世,以此寻找有缘人。”
“只可惜,这一等,便是千余年。”
“那些曾闯入此地之人,要么修为不足,死于阵中;要么道心不坚,疯癫而亡。”
“唯有你……”
安期生那紧闭的双眼,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身上,有理的味道。”
“理?”
陈安微怔,心中琢磨。
“万物之理,天地之序。”
安期生解释道。
“古修重气,而你重理。”
“你不仅在修道,更在格物。”
陈安心头一震。
这位千年前的古人,竟能一眼看穿他新法的本质。
“前辈慧眼。”
陈安拱手道。
“晚辈在凡俗推行格物之学,便是欲以人之智慧,穷究天地万物之理。”
“蒸汽、钢铁、算学、天文……”
“此皆为道之显化。”
“修行与格物,殊途同归,皆是为了认知这方天地,超脱这方天地。”
“哈哈哈……”
安期生的神念中,传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殊途同归,好一个殊途同归!”
“师尊,您听到了吗?”
“我等的修行之路,终究还是没有断绝啊!”
笑声渐歇,那股一直支撑着安期生肉身的最后一点执念,开始缓缓消散。
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
点点晶莹的光屑,从他的衣角、发梢飘散而出,融入这山巅的风中。
“前辈!”
后方,萨守坚、清虚子等人见状,皆是悲呼出声,跪伏于地。
这是道门先贤,是曾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传说的神仙人物。
如今,却要在他们眼前彻底消逝。
“莫悲,莫悲。”
安期生的声音愈发飘渺,却充满了无尽的解脱与喜悦。
“朝闻道,夕死可矣。”
“贫道苟活千载,所求者,不过是一个答案。”
“如今答案已得,道统有继,贫道...去也。”
话音未落,那道枯坐千年的身影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彻底化作了一蓬绚烂的光雨。
光雨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盘旋一周。
最后凝聚成一枚古朴的玉简,缓缓飘落在陈安的手中。
陈安双手接过,只觉入手温润,其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浩瀚的信息流。
但他并未急于探查,而是对着那片虚空,再次深深一拜。
“恭送前辈。”
身后,萨守坚等人早已是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这是一种源自血脉与道统深处的共鸣。
先贤已逝,薪火相传。
陈安直起身,将玉简收入袖中。
他转过身,看着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声音平淡而坚定:
“哭什么。”
“前辈走得安详,走得无憾。”
“仙山虽死,但我等还在。”
“道,便在。”
陈安衣袖轻挥,指向那片废墟与云海。
“此地虽无活人,却有前辈留下的万载底蕴。”
“想来前辈也不愿见其沉沦于此,各位动手吧,择其有用者而取之,莫要辜负了前辈一番苦心。”
“我等,这......”
“唉!”
一声长叹,悠悠不尽,千古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