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入她的天灵。
林朝英青裙鼓荡,黑发狂舞。
三境巅峰的气机节节攀升,于瞬息间,便已冲破了那层凡俗与超凡的天堑。
一枚通体清亮,仿佛由纯粹清风凝聚而成,却又带着几分红尘烟火气的玄妙金箓,于其眉心缓缓成型。
第四境,成。
林朝英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天地高远,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对着那座简朴的石冢,盈盈一拜。
“多谢前辈,为我开路。”
......
修行不知年。
昆仑一悟,又是六十载甲子,倏忽而过。
时至,建炎一百九十年。
这一个甲子,大周王朝的盛世画卷,铺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与深度。
然盛极,亦必有衰。
自陆游之后,近百年光阴,辅政院历经过十多任首辅。
只是这延续了百年的公议制度,终究还是抵不过人心的贪欲,渐渐僵化。
昔日赖以革新图强的格物监与大周通行商行,历经百年发展,早已就变成了两个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其触角遍及四海,掌控着帝国的铁路、海运、蒸汽、钢铁...几乎一切命脉。
而辅政院内阁首辅之位,亦不再如林冲、岳飞、陆游三代那般,能者居之。
而是渐渐被几个掌控着这些命脉的新兴世家所把持。
他们,是当年最早追随陈安,开办工坊、兴办商行的故旧后人。
其中又以王姓为首,而当年四喜的全名,叫做王喜。
汴梁、江南、青州......
一座座巨型蒸汽工坊拔地而起,烟囱林立,黑烟遮天蔽日。
纺织、冶炼、造船。
科技推进,创造无数财富。
然在这煌煌盛世之下,阴影亦随之滋生。
工坊区,高墙耸立,戒备森严。
高墙内里,却是暗无天日的厂房,以及数以万计,恍若蝼蚁般的劳工。
工坊主们为牟取暴利,残酷压榨着这些失去土地,不得不涌入城市的百姓。
每日里劳作长达十二个时辰,所得报酬,却不过能勉强糊口。
稍有懈怠,便是监工的皮鞭与咒骂。
工坊外,就是规模空前,一望无际的贫民窟。
污水横流,恶臭熏天。
数百万流民蜷缩于此,在饥饿与疾病中苦苦挣扎。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富人区的奢靡浮华。
蒸汽马车往来不绝,琼楼玉宇灯火通明。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被一道无形的鸿沟,割裂开来。
劳资间的矛盾,日益尖锐。
罢工、骚乱、乃至小规模的械斗,时有发生。
然汴梁城的内阁,对此却视若无睹。
他们高坐于云端,忙于维持那庞大的官僚体系与奢靡的开支。
而为了填补日益亏空的国库,他们理所当然的将目光投向了海外领土。
金山州、南洋诸岛......
一道道苛捐杂税的政令,自汴梁发出,跨越汪洋。
激起了海外领民的普遍不满与怨言。
而早在最初,为了防止这些海外领土坐大,内阁便是严令,禁止一切先进的格物技术流传出海。
一如当年旧朝,防范边将。
历经百年的煌煌盛世表象下,已经暗潮涌动。
......
建炎一百九十年,冬。
汴梁城,大雪纷飞。
一如百余年前,那场决定了王朝命运的风雪。
只是如今的汴梁,早已不复当年的古朴。
高耸的烟囱取代了昔日的角楼,铁轨贯穿城池,蒸汽列车的轰鸣声响彻四野。
城南,贫民窟。
一片低矮、破败的棚屋区,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一道青衫身影,背负古剑,自这片污浊的泥泞中缓步而行。
正是已成四境,再度下山的林朝英。
其人风采不改,一如百年。
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却映照着这片盛世下的阴影,一片冰冷。
入目所见,又面黄肌瘦的孩童,赤着双足,在混杂着煤灰的雪地里翻捡着垃圾。
有形容枯槁的劳工,从冒着黑烟滚滚的工坊中走出,没两步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再未醒来。
同样也有一队队身着黑甲,手持新式火铳的内阁禁军,正策马穿行,横行无忌。
但凡有非议的贫民,便会被立刻抓走。
林朝英停下脚步,立于一座高高的垃圾山前。
遥望远处那片灯火辉煌,恍若天上宫阙的富人区,久久不语。
她想起了三叔当年的嘱托。
也想起了自家父亲为了这个国度,操劳一生。
乃至于为了防止林家在他身故之后做大,甚至亲自将后人送到海外。
可这一切重重,防的了当下,却也防不住未来。
“三叔......”
林朝英轻声呢喃,眸光中一片清明,亦有一片冰寒。
“这人间...似乎又到了,该换一番新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