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踹开门,木屑纷飞。
屋内陈设破败,药柜倾倒,可奇怪的是,门槛之内竟无一丝灰尘,地面干净得反常,像是每日都有人清扫。
林诗音指尖轻点柜面,忽然蹙眉:“有人来过。”
“不止来过。”苏媚闭眼感应,“最近三天,至少有七个人进来过,全是‘即将被遗忘者’。他们留下执念,却被虫子吸走了最后一点痕迹。”
李云飞走到药柜前,伸手一抹,指腹沾上一层极淡的灰雾,一碰即散,却带着腐朽的哀伤。
他沉默片刻,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小瓶琥珀色液体——那是他在唐朝副本里,从皇室密库夺来的“心火引”,据说能点燃濒死者最后的记忆。
他拔开瓶塞,轻轻洒了一滴在地。
火焰燃起。
不是红焰,而是幽蓝色的火,静静燃烧,不升温,不蔓延,却照亮了空气中一道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那是记忆断裂的痕迹。
“原来如此。”慕容雪喃喃,“城市里正有人无声消失,不是死,是被‘遗忘’吞噬。他们活在别人记忆的夹缝里,一点点腐烂。”
李云飞望着那蓝火,眼神渐渐冷硬。
有些人不该被忘记。
有些事,必须有人记住。无需修改
夜风穿过老街,裹挟着咸腥的海味和远处汽笛的呜咽声,吹得“归心堂·烟火分号”那块歪歪斜斜的新牌匾晃了三晃。
李云飞叼着半根辣条,一脚踩在倒下的门槛上,手里还握着抹水泥的铲子。
他用辣条拌着水泥,硬生生地把那块红底黑字的破木匾糊到了墙上——油渣混合着酱料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却奇怪地没有引来苍蝇。
反倒是那些藏在暗处的阴影和虫影,远远地蜷缩在巷口,触须颤抖着,不敢靠近半步。
“执念越深,味道越冲。”他咧嘴一笑,辣条渣从嘴角掉进了衣领里,“我这可是拿命腌入味的宵夜。”
屋内,心火尚未熄灭。
幽蓝色的火焰在药柜下方静静地燃烧着,勾勒出一圈繁复的纹路——那是以《归心调》为引,将苏青竹遗留的灵息化作阵基;林诗音用问心剑在地上划出纹路,剑意如丝,织成记忆回廊的骨架;苏媚用照心纱覆盖住阵眼,窥见人心最深处的执念流向;慕容雪则低声吟唱着唤心曲,将整座诊所的气机与城市的脉动悄然连接起来。
四股力量在青竹笛中央交汇,笛身微微震动,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散开——就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地说了一句:“终于……回来了。”
子时三刻,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跌了进来,浑身散发着馊臭味,衣衫褴褛得像纸片一样,是一个在码头翻垃圾堆的老乞丐。
他眼神浑浊,嘴唇干裂,嘴里喃喃自语:“我忘了……我女儿长什么样……她叫什么来着?穿红裙子……是不是?我记得她爱吃糖……可我想不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他脚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李云飞没说话,转身掀开煤炉上的锅,热气腾腾地冒了起来。
他撕开一包红烧牛肉面,撒下双倍的调料包,又撕开一包特辣辣条,哗啦一声倒了进去,用筷子搅得呼呼作响。
“吃。”他把碗塞进老人颤抖的手里,“辣的,记得住。”
老人愣了两秒,眼泪突然滚落下来。
他颤抖着捧起碗,一口一口地吞咽着,烫得直抽冷气,却不肯停下。
就在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时,碗底忽然泛起了涟漪。
一张泛黄的照片缓缓浮现——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裙子,手里举着一根辣条,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妞妞……”老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天雨太大,我没去接她放学……她自己走回家,路上被人拐走了……十年了……我每天都在找她……可我差点忘了她的脸啊!”
刹那间,幽蓝色的心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窗外,监控摄像头微微闪烁,画面定格:诊所上空,竟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光晕,如香火缭绕,似有若无,却真实存在。
慕容雪站在二楼窗前,望着那缕光,指尖轻轻抚摸着玻璃,声音轻得像梦呓:“有人在回应……”
在城市的另一端,写字楼里,一名正在加班的白领突然停下手中的PPT,呆呆地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13年5月12日,十年前的今天,他最好的兄弟因车祸去世,而他因为赌气没去见最后一面。
他猛地抓起手机,颤抖着拨通那个早已注销的号码,语音信箱里竟传来一声沙哑的“喂?”
幼儿园门口,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抱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失声痛哭:“我孙女……穿的就是这条红裙子……那天她放学,我说去买糖,让她等我……可我买完糖回来,人就没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而在青竹笛深处,柳如烟的残念缓缓浮现,墨色的字迹如烟雾般流动:
“第一缕烟火,已燃。
但最大的‘漏点’——在你们没去过的地方。”
风起时,门未关。
角落里,一双湿漉漉的小手悄悄推开了半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