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漆黑如渊的瞳孔，竟短暂恢复清明。
他望着李云飞浴血的身影，嘴唇颤抖，喉间滚出一声破碎呢喃：
“哥……我不想……”【小飞终于清醒一瞬，泪流满面：“哥……我不想……”】
那一声“哥”，轻得像一片雪落在火海边缘，却让整个崩塌的祭坛为之一静。
九眼虚影的最后一丝挣扎停滞了，黑雾凝滞在空中，仿佛连邪祟都为之动容。
李云飞瞳孔剧烈一缩，浑身浴血的身躯猛地冲上前，一把将抽搐不止的小飞抱入怀中。
少年瘦弱的身体在他臂弯里颤抖，像是随时会碎的琉璃。
他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残烛最后的摇曳。
“我知道。”李云飞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碾磨而出，“所以这一劫，我替你扛。”
他抬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正中小飞眉心。
鲜血如活物般渗入肌肤，瞬间激起点点金红光纹——那是苏青竹留下的灵识剥离术，以施术者记忆为引，剥离寄生残魂，代价是自身神魂撕裂之痛。
刹那间，天地倒转。
无数画面如洪流倒灌，冲击着两人的识海——
街头冷雨，六岁的李云飞蜷缩在垃圾桶旁，母亲被高利贷砍死在他眼前；父亲疯癫自焚，火焰映着他呆滞的脸。
十七岁，他在赌档被人剁掉半根手指，混混老大笑着把酒泼在他伤口上：“男人就得疼出个人样！”
初入元末副本，苏媚一身红衣立于火莲之上，冷笑问他：“你也配谈救赎？”可当毒针穿心时，却是她扑上来替他挡下那一击。
林诗音第一次为他抚笛，月下白衣胜雪，指尖微颤，那一曲《归梦》奏到一半，竟落下泪来。
一幕幕记忆翻涌，如同刀锋割魂。
李云飞全身痉挛，七窍渗血，可双臂依旧死死抱住小飞，不肯松开。
小飞的眼中，黑雾缓缓退去。
他的意识在光中渐渐澄澈，望着李云飞染血的脸，嘴角竟浮起一丝孩童般的笑。
“谢谢……哥。”他轻声道，声音干净得像山泉。
话音落，身体化作点点微光，随风消散。
那缕最后的青光轻轻一颤，没入李云飞心口双纹之中。
【轰然巨响，祭坛崩塌，九眼虚影在金红音波中彻底湮灭】
大地开裂，黑气如烟溃逃，却被反向阵纹尽数吞噬。
整座破庙在震颤中坍为废墟，尘烟冲天，晨光终于刺破阴霾，洒落在这片曾被诅咒的土地。
李云飞瘫坐在瓦砾之间，青布长衫早已破碎不堪，左臂皮肉翻卷，腐烂见骨，隐隐露出森森白骨。
双纹光芒几近熄灭，只剩一丝微弱跳动，仿佛风中残烛。
“云飞！”苏媚冲上前，跪地将他扶起，指尖颤抖地抚过他冰冷的脸颊。
她眼中怒火与心疼交织：“你总是这样！拿命去填别人的劫！”
林诗音收笛走来，素手搭上他脉门，眉头紧锁：“灵识受损严重，若再晚一步……”她说不下去了。
柳如烟喘息着爬过来，看着废墟，喃喃：“阵法毁了，玄空残魂……真的没了？”
李云飞没有回答。
他仰头望着灰烬飘散的天空，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低语道：
“结束了……苏青竹，你欠我的，我替你还清了。”
风过无痕，只余药香残烬。
数日后，青竹堂恢复宁静。
晨露沾窗，炉火轻燃。
李云飞坐在药炉前，慢条斯理地添柴搅药，动作平稳，仿佛那夜地狱归来的人不是他。
炉火映照间，那缕从祭坛带回的青光悄然浮动，无声融入沸腾的药汤。
他端起碗，眸光沉静，一饮而尽。
当夜，他梦中听见笛声，幽远清远，似从竹林深处传来。
他转身，看见一道青衫身影立于月下，眉目如画，对他微笑点头。
醒来时，心口双纹微微发烫——仿佛，有人在替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