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音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装作收拾药柜,慢慢往偏厅挪。
偏厅的门没关严,露出道窄窄的缝,她瞥见里头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玄色锦袍,左脸有道刀疤;另一个戴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嘴。
\"那李云飞的行踪查得如何?\"刀疤男问。
斗笠人轻笑一声:\"那混混还以为自己藏得妙,昨儿在城南买糖葫芦的样子都被画下来了。
墨先生说,等他进了铁衣卫的套...\"
林诗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刚要再凑近些,就听见外堂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退回火炉边,抓起药杵继续捣药,指节捏得泛白——原来他们连阿飞的行踪都掌握了?
\"林医师。\"门口传来士兵的吆喝,\"又抬进来个中箭的,你来看看。\"
苗疆的山雾比滇南的浓。
李云飞跟着张统领的队伍走了三天,靴子上沾的泥足有三寸厚。
他走在队伍最前头,青竹笛别在腰间,眼睛却一直往山路两边的竹林扫——直觉告诉他,这里有埋伏。
\"马三!\"张统领在后面喊,\"发什么呆?
前头就是毒门的寨子了!\"
李云飞眯起眼。
所谓的\"毒门寨子\"不过是几间竹楼,外头晾着染了靛蓝的布,竹楼前的晒谷场还堆着半筐没剥的玉米。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在沅江渡口被五虎门追杀时,是个苗家姑娘用毒粉迷晕了追兵——那姑娘穿靛蓝裙,发间插着野茶花,说自己叫阿萝。
\"放箭!\"张统领吼道。
羽箭破空声里,竹楼的窗户\"刷\"地被推开。
李云飞看见阿萝的脸了,她怀里还抱着个裹着花布的婴孩,额角有道新伤,血正顺着下巴往下淌。
\"他们是无辜的!\"李云飞吼了一嗓子,人已经冲了出去。
\"马三你疯了?\"张统领的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李云飞抽出青竹笛,笛尾敲开迎面而来的羽箭。
他跃上竹楼的栏杆,阿萝正把婴孩往他怀里塞:\"救救我弟弟...他们说我养蛊,可我只是...只是用草药给人治病...\"
\"闭嘴!\"张统领的刀砍过来,李云飞旋身避开,笛身扫在他手腕上。
张统领吃痛松手,刀\"当啷\"掉在地上。
\"反了!\"周围的士兵举着刀围上来。
李云飞护着阿萝和婴孩退到竹楼角落,笛身舞得密不透风——苏青竹教的青竹剑法第三式\"风过竹\",此刻他竟使了个十足十。
也不知打了多久,直到士兵们的刀都砍出了缺口。
张统领捂着流血的胳膊后退两步:\"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救人的。\"李云飞喘着气,把阿萝和婴孩护在身后,\"要杀要剐冲我来。\"
深夜的铁衣卫营地笼罩在月光里。
李云飞蹲在篝火边,阿萝靠在他肩上昏睡着,婴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周围的士兵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几个胆大的在窃窃私语:\"那马三疯了吧?
竟敢抗命...\"
\"跟我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云飞抬头,白袍正站在阴影里,月白锦袍上沾着星点血迹,腰间的乌鞘剑泛着冷光。
他把阿萝和婴孩交给旁边的女兵,跟着白袍走进主帐。
帐内点着两盏牛油灯,火光把白袍的影子拉得老长:\"知道为什么派你去剿匪?\"
李云飞没说话,盯着白袍腰间的麒麟玉佩——那是铁衣卫统领的信物。
\"毒门根本没残党。\"白袍突然笑了,笑得像雪地里的狼,\"那是墨言设的局,专门试那些想查'江湖追杀令'的人。
之前有三个江湖人混进来,都死在那竹楼里了。\"
李云飞的后颈泛起凉意:\"你...你是说?\"
\"铁衣卫表面听朝廷的,实则在查幕后黑手。\"白袍压低声音,\"半年前开始,武林各派突然互相残杀,死的都是能说上话的人物。
我们查到天刑长老和墨言走得近,可每次追线索都会断在苗疆...\"
他突然抓住李云飞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脉门上:\"你内力里有青竹笛的清响,那是苏青竹的传承。
她当年用这笛子护过无数人,你...和她很像。\"
李云飞猛地抽回手。
他想起苏青竹消散前说的\"笛子是用来护人的\",喉结动了动:\"所以你故意让我去救人?\"
\"你是第一个活着回来的。\"白袍从案几上拿起个青铜匣子,\"这是这半年来的线索,你收好。
记住,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白袍迅速退开两步,声音恢复了冷硬:\"马三,明日带那苗女去医馆,让林医师看看她的伤。\"
李云飞心口一紧——林诗音?
他接过青铜匣子,转身时瞥见案几上压着张纸条,字迹潦草:\"血蛊计划,月圆夜,苗疆祭坛。\"
阿萝是在后半夜醒的。
李云飞守在她床边,篝火快熄了,只余几点火星子。
阿萝的手指动了动,他赶紧握住:\"别怕,是我,之前你在沅江救过的那个...那个被五虎门追杀的人。\"
阿萝缓缓睁眼,眼里还蒙着层水雾。
她张了张嘴,声音像游丝:\"他们...他们要我的血...养...养蛊...\"
李云飞刚要再问,就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把青铜匣子塞进怀里,回头时正看见林诗音提着药箱进来。
她的月白衫子上沾着血,发辫散了一缕在肩前,见他在,眼尾微微弯了弯:\"我给她看看伤。\"
阿萝的手指突然攥紧李云飞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说...说血蛊成了,就能...就能控制整个武林...\"
林诗音的手顿在阿萝的手腕上。
李云飞抬头,正和她对视——两人眼里都有火在烧。
帐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鼓。
月光透过帐帘洒进来,照在阿萝腕间的银铃铛上,叮铃作响,像谁在说:更大的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