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穿着灰衣的小丫鬟,正鬼鬼祟祟地往戏台边的铜鹤里倒什么东西,那铜鹤是用来点香的,若是倒进去的是辣椒粉之类的东西,被热气一蒸,她这舞怕是就跳不成了。
她脚步不停,借着一个旋身的动作,藏在袖中的银针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正好落在那小丫鬟的手腕上。小丫鬟“哎哟”一声,手里的罐子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的辣椒粉,呛得她直打喷嚏,很快就被巡逻的婆子发现,扭着送去了大夫人那里。
柳氏在台下看得真切,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沈清柔更是急得额头冒汗,又往另一个方向递了个眼色——那是她最后的招数,让戏班的人在伴奏时故意加快节奏,让沈知意跟不上拍子,当众出丑。
果然,原本舒缓的乐声突然急促起来,笛子和琵琶的调子都快了一倍。台下有人察觉到不对,开始窃窃私语。沈清柔得意地勾起嘴角,看你怎么接!
谁知沈知意却像是早有准备,脚步一转,竟顺着快节奏跳起了另一支舞。那舞姿不再是仙鹤的优雅,反而带着一种热烈的奔放,像是山野间的篝火,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充满了力量与活力,与急促的乐声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比之前的慢舞更让人惊艳。
“这……这是什么舞?”有位老夫人看得目瞪口呆。
“瞧着像是西域的胡旋舞,可又比胡旋舞多了几分灵气!”
沈知意跳到兴头上,忽然一个旋身,足尖轻点,竟借着惯性飞上了戏台旁边的横梁,月白的裙摆垂落下来,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她在横梁上站稳,对着台下的老太君微微一笑,忽然从发间取下一支金簪,对着戏台角落的一根绳子轻轻一挑。
只听“哗啦”一声,戏台上方突然落下无数彩色的花瓣,红的、粉的、白的,都是刚从府里花园摘下的新鲜花瓣,带着沁人的香气,恰好落在沈知意的裙摆上,也落在台下众人的肩头。
“是天女散花!”有人惊呼起来。
“好俊的功夫!好巧的心思!”
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沈知意对旁边的人说:“这丫头,竟还藏着这般本事!”
沈知意从横梁上轻盈跃下,落地时裙摆扫过满地花瓣,恰好站定在戏台中央,对着众人盈盈一拜。乐声早已停了,整个揽月轩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沈清柔站在台下,手里的琵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弦断了一根,发出刺耳的响声。她看着被众人称赞的沈知意,眼眶瞬间红了,转身就往轩外跑。柳氏想去追,却被旁边的夫人拉住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失态,自己也气得浑身发抖。
沈知意回到座位上,老太君拉着她的手不放,又是夸又是疼惜:“刚在横梁上站着,吓坏祖母了,下次可不许这般冒险。”
“孙女儿心里有数呢。”她笑着给老太君夹了块寿桃糕,“祖母尝尝这个,是厨房新做的,加了您爱吃的杏仁。”
正说着,大夫人王氏带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过来了,正是方才在戏台边倒辣椒粉的那个。“老夫人,这丫鬟招了,说是……说是二房的刘嬷嬷指使她干的,想让大小姐在台上出丑。”
柳氏脸色大变,连忙站起来辩解:“老夫人,妾身不知情啊!定是这丫鬟胡说八道!”
那小丫鬟哭得更凶了:“老夫人饶命!是刘嬷嬷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让奴婢把辣椒粉倒进铜鹤里,还说要是办不好,就把奴婢卖到窑子里去……”
老太君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柳氏的眼神带着寒意:“老二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氏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老夫人恕罪!妾身真的不知道!定是刘嬷嬷自作主张,妾身这就把她捆起来给您发落!”
“不必了。”沈知意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既然是刘嬷嬷的主意,按府里的规矩,杖责二十,发卖到庄子上终身不得回京就是了。只是三妹妹方才跑了,怕是受了惊吓,二伯母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她这话看似在为柳氏开脱,实则是把事情钉死了——只处置个嬷嬷,却让所有人都知道二房母女心思不正,既给了老太君台阶下,又没脏了自己的手,可谓一举两得。
老太君果然点了点头:“就按知意说的办。老二家的,你也起来吧,管好自己的人,别再惹出什么是非。”
柳氏灰溜溜地谢了恩,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得意。周围的夫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嘲讽,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寿宴接下来的气氛倒是越发融洽。沈知意成了全场的焦点,各家贵女都围着她说话,连平日里不太亲近的几位表姐妹,也凑过来问她那支舞是在哪里学的。她应对自如,偶尔说几句俏皮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活脱脱一个八面玲珑的世家贵女。
宴席散时,已经是深夜。沈知意陪着老太君回了房,又说了会儿贴心话,才带着青黛往自己的院子走。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着她轻快的脚步,青黛忍不住笑道:“姑娘今日可真是风光,没瞧见二夫人和三姑娘那脸色,跟吃了黄连似的。”
沈知意轻笑一声:“这点手段算什么。她们要是安分守己,我也懒得计较,可既然敢在祖母的寿宴上动手脚,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正说着,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两人走过去一看,竟是沈清柔蹲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旁边扔着那把断了弦的琵琶。
“姐姐……”沈清柔见着她,抬起哭红的眼睛,声音哽咽,“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沈知意靠在假山上,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三妹妹,这世上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若想靠歪门邪道压过别人,就得有输得起的本事。”
她顿了顿,看着沈清柔错愕的眼神,继续说道:“你弹琵琶的底子很好,若是静下心来好好练,未必不能出头。可你偏要学那些阴私伎俩,到头来,输的是你自己。”
说完,她转身就走,青黛赶紧跟上。身后,沈清柔的哭声停了,不知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回到院中,青黛伺候她卸妆,看着铜镜中卸下钗环的少女,忍不住道:“姑娘,您刚才对三姑娘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太……”
“太心软?”沈知意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可不是心软,只是觉得,留着个只会用小动作的对手,比树一个更难对付的敌人有趣多了。”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吹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涌进来,吹散了宴会上的脂粉气。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