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耐心地翻动着肉串，时不时撒上点盐粒，涂抹上蜂蜜。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火光跳跃，肉香四溢，在这片象征着他人生转折点的废墟上，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卷。
肉烤好了，外焦里嫩，色泽金黄，诱人至极。李狗蛋将最先烤好、品相最佳的一串递给苏清月。
苏清月接过，小心地吹了吹气，然后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多汁，粗盐激发了最原始的肉香，野蜂蜜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回甘，混合着烟火气息，简单，却直击味蕾，是一种与王铁柱那些精雕细琢、蕴含道韵的灵膳截然不同的、充满野性力量的美味。
“怎么样？”李狗蛋自己也拿起一串，大口撕咬，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问。
苏清月细嚼慢咽，品味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良久，才轻声道：“很好。”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带着她特有的毒舌式精准，“比你在藏兵谷烤的那些半生不焦的好吃多了。”
李狗蛋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得意：“那是，这儿是老家，风水好！火候都透着股亲切劲儿！”
两人就坐在废墟间的石头上，对着跳跃的篝火，安静地吃着烤肉。谁也不再多说话，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山风掠过废墟，带来远方的草木气息，与近处的烤肉香交融。
吃完最后一口肉，李狗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手将木签扔进火堆。他望着眼前摇曳的火焰，目光似乎穿透了火光，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只是享受着此刻的宁静与饱足。
“以前啊，”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总觉得这肉是天下第一美味，吃了就能快活似神仙。后来见识多了，吃了铁柱做的那些，才知道以前就是猪食。”
他笑了笑，拍了拍肚子：“可现在坐在这儿吃，好像……味道又回来了。不是肉的味道变了，是吃肉的家伙，心境不一样了。”
苏清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她明白他的意思。曾经，这是挣扎求生中的一点慰藉，是落草为寇的无奈选择下的短暂欢愉。如今，这肉香里，不再有朝不保夕的惶恐，不再有对未来的迷茫，有的，只是一种踏实的、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回味，是对一段无法抹去、也无需抹去的人生的坦然接纳。
香气依旧，但承载这香气的心境，已截然不同。这顿在黑风寨废墟上的烤肉，吃的不是味道，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确认。告别的是那段充满汗与土、血与火的草莽岁月，确认的，是无论走得多远，变得多强，根，始终还在这里。
李狗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踢散了篝火余烬，确保不会引燃山火。“走吧，清月。回去睡觉，明天让铁柱给咱们弄点清淡的漱漱口，这玩意吃多了腻得慌。”
苏清月也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在夜色中重归沉寂的废墟，然后跟上李狗蛋的脚步，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来的方向那更深沉的山影里。身后，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渐渐被山风吹散的烤肉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