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灵石袋压在掌心,乌木腰牌的棱角硌着指腹。林玄站在豁口的阴影里,巷口那四道钉子般的执法堂弟子身影,在夜色中轮廓模糊,却散发着冰冷的监视意味。破败小院,一夜暴“富”,代价是四面楚歌。
“铁头,谢了。”林玄声音低沉,将腰牌塞进怀里,灵石袋却未收起,“这钱,你拿着。”
张铁头一愣,连忙摆手:“玄哥!这不行!跑个腿的事…”
“不是跑腿钱。”林玄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巷口,“是买命钱,也是开路钱。”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需要东西,立刻,马上!上好的青冈木梁两根,最厚的桐油防水布三丈,青砖两百块,上等‘息壤’灵土…两袋!还有,打探清楚,镇守府那位刘管事,除了失眠,家里还有什么人?老人?孩子?有没有头疼脑热睡不踏实的?”
张铁头听得目瞪口呆,尤其听到“息壤”灵土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低级灵植夫梦寐以求的宝贝,价格不菲!但看着林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的侧脸和腰间刺目的暗红,他猛地一咬牙:“成!玄哥放心!包我身上!天亮前,东西和人,都给您打听明白!”他接过灵石袋,如同捧着烫手山芋,又像握住了救命稻草,转身没入更深的夜色,脚步声迅速远去。
林玄转身,残破的小院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骸骨。他走到世界树幼苗旁,盘膝坐下。第二片熔金流淌的叶子在夜风中舒展,温润磅礴的灵力再次涌入经脉,滋养伤处,稳固着那磐石般凝实的炼气一层根基。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那旋转不休、熔金翠绿交织的萌芽气旋,意识尝试着触碰那新叶反馈时带来的一丝奇异“律动”。
嗡…
极其微弱,如同春日冰面下第一道水流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浮现——那是世界树赋予他的新能力:一个以他自身为核心,半径不过三尺(约一米)的微弱领域!这领域无法攻敌,不能护体,唯一的作用,便是加速领域内灵植的生长!
“生息领域!”林玄心中低喝,意念催动!
无声无息间,一股极其隐晦、却蕴含着蓬勃生命造化之力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覆盖了身前三尺之地。这片小小的区域内,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润粘稠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灵田废墟里,拔出一株仅剩半片叶子、根须也断了大半、眼看就要枯死的普通宁神草幼苗,栽进领域范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蔫黄的半片叶子边缘,一丝微弱的绿意挣扎着蔓延开来!断裂的根须处,竟有极其细微的乳白色根芽探出,贪婪地汲取着领域内那无形的滋养之力!
成了!林玄心头狂跳,强行压下激动。这能力范围虽小,消耗却不低,仅仅片刻,萌芽气旋的旋转速度就明显缓了一分。但它的意义,远超灵石!这是种田的逆天神技!
“哥,你看!”苏晚晴惊喜的呼唤传来。她正跪坐在那片厚土掩埋的角落,双手虚按在土壤上,指尖萦绕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充满亲和力的微光。在她灵力的温柔引导下,土壤表面,几点之前萌发的幽蓝星点,此刻已钻出泥土,舒展成米粒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月牙形嫩芽!嫩芽通体呈现温润的玉白色,边缘流淌着细碎的幽蓝星光,散发出纯净平和的月华气息——月影草,初生!
林玄立刻收敛了生息领域,凑过去。那几点微弱的蓝星,在夜色中如同坠落的星辰,美得惊心动魄,更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好!太好了!”他忍不住低赞,看向苏晚晴的眼神充满了激赏。她的灵植亲和力,是催生这奇迹的关键。
然而,苏晚晴的脸色却比月光更白,额角细密的冷汗在幽蓝星光照耀下清晰可见。蚀灵禁制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在她强行催动灵力后,反扑得更加凶猛。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林玄心头一紧,立刻扶住她单薄的肩膀。“别硬撑!剩下的交给我!”语气不容置疑。他小心地分出一缕精纯温和的世界树灵力,缓缓渡入她体内,暂时压制那股暴戾的阴寒。苏晚晴靠着他,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夜色在重建的微光与蚀灵的阴冷中流逝。
天刚蒙蒙亮,张铁头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豁口,身后跟着两辆蒙着厚布、吱呀作响的平板车。几个精壮的力工沉默而迅速地卸货:笔直粗壮的青冈木梁、厚实的桐油防水布、整齐的青砖、还有两个散发着浓郁土灵气的鼓囊囊麻袋——息壤灵土!
“玄哥,打听清楚了!”张铁头抹了把汗,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刘管事家里有个八十岁的老娘,前些年伤了神魂本源,一直浑浑噩噩,白天嗜睡,夜里惊悸难眠,看了多少丹师都没用!他夫人也是体弱,容易心悸。还有个七岁的小孙子,倒是活泼,就是夜里总睡不安稳,容易魇着!”
信息精准!林玄眼中精光一闪。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重!
他立刻动手。腰伤未愈,动作有些僵硬,但目标明确。先用青冈木梁和防水布,在相对完好的西厢房角落,搭起一个简陋却足够遮风挡雨的临时棚子,将幸存的部分灵草和那几株初生的月影草嫩芽小心移入。接着,指挥力工,用青砖在棚子内垒砌起两个尺许见方、半人高的砖池。
“倒土!”林玄亲自解开那两袋珍贵的息壤灵土。深褐色、颗粒均匀、散发着浓郁土灵气与淡淡草木清香的土壤被倾倒入砖池。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袋息壤,全部倾注进第一个砖池,然后将最后几株蔫头耷脑、但根系尚存的荧光菇母株,小心翼翼地移植进去。
另一袋息壤,则只用了三分之一倒入第二个砖池。他走到角落,双手虚按在覆盖月影草的那片厚土上,意念微动。生息领域悄然展开!虽然范围仅能覆盖厚土一角,且消耗巨大,但在他精准控制下,领域内那几株米粒大小的月影草嫩芽,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以肉眼难以察觉、却能清晰感受到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抽长着!同时,厚土之下,更多吸收了月华精华和生息之力的孢子被催动,新的幽蓝星点顽强地破土而出!
林玄脸色微微发白,额头见汗,但他咬着牙坚持。直到感觉萌芽气旋的灵力消耗近半,才猛地收回领域。再看那片厚土,新萌发的月影草嫩芽已有十几株,最早那几株更是长到了指甲盖大小,玉白色叶片上的幽蓝星光明亮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承载着希望的嫩芽,连同它们扎根的、混合了荧光菇残留菌丝和月华灵性的特殊土壤,一起移栽进第二个只铺了三分之一息壤的砖池。
“晚晴,剩下的,靠你了。”林玄喘着粗气,看向旁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神采的苏晚晴。
苏晚晴点点头,走到砖池边。她伸出双手,虚悬在那些娇嫩的月影草幼苗上方。这一次,她没有强行催动多少自身灵力,而是完全敞开了那份独特的灵植亲和天赋。她的指尖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桥梁,引导着息壤灵土中丰沛的土灵气、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灵气、乃至透过棚顶缝隙洒落的微量晨光,温柔地、涓涓细流般注入那些稚嫩的幼苗之中。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玉白色的幼苗,在苏晚晴的引导下,竟微微调整了叶片的朝向,主动去承接那微弱的光线。叶片边缘的幽蓝星光,如同呼吸般,随着她指尖韵律的引导,明灭起伏,缓慢而稳定地吸收、转化着能量。整个简陋的育苗棚内,弥漫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气息。
林玄看着这一幕,心中大定。有苏晚晴这化腐朽为神奇的天赋,加上息壤和生息领域的辅助,月影草的培育,稳了!
他转身,目光投向那堆青砖和剩下的息壤灵土,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心中成型——在小院地下,利用世界树幼苗,开辟一个更隐蔽的高级灵田!不过,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先摆平眼前的恶狼。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声粗暴的怒吼打破了清晨短暂的宁静:
“林玄!滚出来受死!”
叶洪!叶辰的堂兄,炼气五层的叶家精英子弟,带着四五个炼气三四层的跟班,气势汹汹地堵在了豁口外!他们显然得到了消息,知道执法堂只是监视,不会轻易介入这种“私人寻仇”。
叶洪眼神怨毒地盯着正在垒砖的林玄,手中长剑直指:“小杂种!敢伤我叶家麒麟儿,今日就拆了你这狗窝,拿你狗头祭旗!”他身后跟班鼓噪起来,灵力波动隐隐锁定小院。
巷口那四名执法堂弟子冷眼旁观,如同泥塑木雕。赵峥的命令是“保护”院子(实为监视),可没说要保护院子里的人。
林玄慢悠悠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腰间的伤让他动作有些滞涩,但眼神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他看都没看叶洪,目光反而越过他们,投向巷口那四名执法堂弟子,声音清晰地传过去:
“几位师兄,有人要在执法堂‘保护’的院子里行凶杀人,毁坏‘重要物证’(他指了指育苗棚),你们…不管?”
那四名弟子脸色微微一变,互看一眼,有些犹豫。赵副堂主确实强调过要“看好”这小院,尤其是里面的东西…可叶家…
“放屁!”叶洪怒极反笑,“什么狗屁物证!老子今天拆的就是你这邪魔窝点!给我上!”
眼看叶家几人就要冲入豁口!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突兀地从倒塌的灶台废墟后响起。
黄伯佝偻着腰,牵着老黄牛,慢吞吞地转了出来,正好挡在豁口内侧。他一边咳,一边用破袖子擦着嘴角并不存在的白沫,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叶洪,有气无力地叹道:“哎哟…大清早的,吵吵嚷嚷…老头子我这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说这位叶家小哥,火气别那么大嘛…你看,你这一喊,吓得我的牛都不吃草了…”他拍了拍老黄牛的脖子。
那老黄牛配合地抬起头,铜铃大眼毫无情绪地看向叶洪,巨大的鼻孔里喷出两道带着草腥味的热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哞——”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叶洪几人的心口!
叶洪冲在最前,首当其冲!他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古老血脉的沉重威压轰然降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瞬间窒息!体内奔涌的灵力如同被冻结,竟硬生生停滞了一瞬!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冲势戛然而止,脸色瞬间煞白!
他身后的跟班更是不堪,闷哼连连,踉跄后退,有两个修为弱的甚至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地看着那头平平无奇的老黄牛。
黄伯像是完全没察觉,还在絮叨:“…牛不吃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犁不动地…犁不动地,秋天就没收成…没收成,老头子我就得饿死…哎哟,造孽哟…”他唉声叹气,牵着牛,慢悠悠地又踱回了废墟后面。
叶洪站在原地,额头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刚才那瞬间的恐惧感如同跗骨之蛆。他看着黄伯消失的背影,又看看那头低头继续啃草的老黄牛,眼神惊疑不定,充满了忌惮。再看向豁口内,林玄正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刺眼无比。
“你…你给我等着!”叶洪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带着惊魂未定的跟班,灰溜溜地退走了。那无形的威慑,比千军万马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