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群覆灭的胜利喜悦,如同浓郁醇厚的高粱酒,酣畅淋漓地醉透了整个冷家屯。接连几天,屯子里都弥漫着炖肉的香气和欢声笑语。那堆积如山的野猪肉,按照冷志军公平的分配原则,大部分分给了田地受损和参与巡逻驱赶的农户,狩猎队自留一部分,也低价出售或赠予了屯里其他困难户。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起了油光发亮的腊肉,地窖里堆满了用粗盐腌渍的肉块,这个冬天,似乎注定能过得更踏实、更富足一些。
狩猎队的声望,经此一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冷志军走在屯子里,收获的不再仅仅是恭敬,更添了几分近乎依赖的信任。连屯里最顽劣的孩子,见到他也会立刻站直了喊一声“冷叔”,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老耿叔更是将狩猎队视为了屯子的“定海神针”,但凡屯里有什么拿不准的大事,总要来听听冷志军的意见。
然而,这片广袤而古老的山林,似乎永远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安宁。它如同一个严苛而公正的考官,在你刚刚通过一场严峻的测试,稍稍松懈之际,便会立刻抛出下一个,或许更加棘手的难题。
就在野猪风波平息约莫七八天后,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如同初冬的第一股寒流,悄无声息地吹进了刚刚回暖的屯落。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屯子最北头、靠近老林子边缘、以放牧几头黄牛为生的老光棍马老四。这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去屯外的草甸子牵他那头心爱的老黄牛回圈,却发现牛群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围在一起,不时发出低沉的哞叫。等他走近了,才骇然发现,那头最健壮、他准备留着开春配种的大牤牛,后腿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明显是被什么猛兽用利爪和牙齿撕扯造成的!万幸的是,伤口虽深,却未伤及要害,但那头牤牛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几乎在同一时间,屯子西头负责喂养屯里集体那几口猪的孙寡妇,也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老耿叔,她家猪圈外围的土墙,夜里不知被什么东西掏了一个大洞,幸好那土墙厚实,里面的猪吓得挤在角落狂叫,才没被拖走,但墙根处留下了几串清晰的、如同梅花般的足迹,以及几撮灰褐色的硬毛。
消息传到冷志军耳朵里时,他正在院子里,和乌娜吉一起,仔细地为受伤的新黑子更换草药。新黑子腹部被野猪獠牙挑开的伤口极深,虽然经过孙老药的救治保住了性命,但依旧虚弱地趴在自己的窝里,舔舐着伤口,偶尔发出痛苦的呜咽。听到老耿叔和马老四、孙寡妇的描述,冷志军的眉头立刻紧紧锁了起来。
“梅花爪印?灰褐色硬毛?掏洞?”他放下手中的药罐,站起身,脸色变得凝重,“是狼。”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原本因为阳光和炖肉香气而显得暖融融的院子,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
乌娜吉也停下了动作,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趴在窝里的新黑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敌意的呜咽。就连在院角打盹的大青和灰狼,也瞬间竖起了耳朵,警惕地望向院外。
“狼?!军子,你可别吓唬叔!”老耿叔的脸色瞬间白了,“这玩意儿可是比野猪还难缠啊!记仇,抱团,狡猾得很!”
马老四更是急得直跺脚:“俺那大牤牛,可是俺的命根子啊!这要是狼群盯上了,可咋整?”
冷志军没有立刻回答,他示意老耿叔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对乌娜吉道:“乌娜吉,叫上诺敏,带上大青和灵嗅,我们去现场看看。”
很快,冷志军、乌娜吉、诺敏,带着恢复了大半、依旧威猛的大青和嗅觉越发灵敏的灵嗅,来到了屯外的事发地点。
首先查看的是马老四放牛的草甸子。清晨的露水尚未完全消散,草叶上还带着湿气。在牤牛受伤倒卧的那片区域,泥土和草叶被践踏得一片凌乱,喷洒状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乌娜吉蹲下身,如同最精密的侦探,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
很快,她就在一片被压倒的草丛边缘,发现了几枚清晰的足迹。那足迹比狗脚印更大,更狭长,趾印分明,爪尖锐利,深深嵌入泥土中,显示出强大的爆发力。
“是狼的脚印,而且是成年大公狼。”乌娜吉用手指丈量着足迹的大小,语气肯定,“看这步幅和足迹的朝向,当时应该不止一头。它们是从那片榛柴棵子(指向远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方向过来的,发动了偷袭,得手后……没有立刻远遁,反而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她指着足迹旁一些来回走动的痕迹分析道。
大青凑到那些足迹旁,鼻子用力嗅了嗅,随即抬起头,朝着榛柴棵子的方向,发出了充满警告和敌意的、悠长而低沉的嚎叫!这是它面对强大竞争对手时的本能反应。灵嗅也显得焦躁不安,小鼻子不停抽动。
接着,他们又来到了孙寡妇家的猪圈外。那个被掏开的墙洞边缘,留下了清晰的扒挠痕迹和更多的狼足迹,以及几撮灰褐色、质地坚硬的狼毛。
“看来没错,是狼群。”冷志军看着墙洞和足迹,脸色阴沉,“而且,它们的行为有点反常。”
“反常?”诺敏疑惑地问。
“嗯。”冷志军解释道,“通常来说,狼群虽然凶猛,但对人类聚居地是抱有警惕和畏惧的,很少会如此近距离地、接二连三地袭击家畜。它们袭击马老四的牛,可以理解为捕猎,但跑到屯子边上来掏猪圈,这就带有很强的试探和挑衅意味了。而且,乌娜吉也说了,它们在袭击得手后没有立刻远遁,反而在原地徘徊……这像是在……标记领地,或者,是在观察我们的反应。”
乌娜吉点了点头,补充道:“从足迹的新鲜度和重叠情况看,这群狼的数量应该不少,估计在十头以上。而且,它们似乎并不十分饥饿,袭击行为更带有练习和确立权威的性质。这通常意味着,这是一个新近形成的、或者刚刚更换了头狼、急需确立地位和狩猎范围的狼群。”
一个数量超过十头、行为反常、带有强烈试探和挑衅意味的狼群,盘踞在屯子附近!这个消息,比之前野猪群的威胁更加令人不安!野猪祸害的是庄稼,而狼群,直接威胁的是人畜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