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大青’,五岁,正当年。”阿尔塔用生硬的汉语介绍,语气里带着自豪,“追过熊,撵过猪,认路,认味儿,听得懂十几种口令。有它在,狗帮乱不了。”
冷志军看得心潮澎湃。这“大青”简直是为他的狩猎队量身定做的头狗!但他也明白,这种级别的猎犬,对于鄂伦春猎人来说,就是家人和战友,绝不是用钱就能简单衡量的。
阿尔塔又依次展示了另外两条成年猎犬,一条以速度见长,一条以耐力着称,同样都非常出色。最后,他指着那窝幼崽:“崽子,底子都好。能不能成材,看你们怎么养,怎么训。”
胡炮爷适时地拿出冷志军准备的那包上好烟叶,递给阿尔塔,又低声用鄂伦春语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介绍冷志军组建狩猎队的打算和为人。
阿尔塔接过烟叶,闻了闻,没说话,沉默地装了一锅,就着塘火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冷志军身上,看了很久。
半晌,他磕了磕烟灰,缓缓开口,这次是对着冷志军说的:“狗,是山神赐给猎人的伙伴。不是牲口,是兄弟。”他的汉语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你对它好,它把命给你。你把它当工具,它心里明白。”
冷志军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阿尔塔大叔,我明白。我找狗,不是为了显摆,是为了进山讨生活,也是为了护着跟我进山的弟兄。狗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它。伤了病了,我给它治。老了,我给它送终。”
他的话说得朴实,但眼神清澈,态度诚恳。阿尔塔盯着他又看了几秒钟,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站起身,走到“大青”身边,俯下身,用额头抵着“大青”的额头,嘴里低声念诵着古老的鄂伦春语,像是在进行某种告别和嘱托。
“大青”似乎明白了什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用头蹭着老人的脸颊。
良久,阿尔塔直起身,对冷志军说:“大青,跟你走。另外两条,你挑一条。崽子,选两只。”他顿了顿,补充道,“钱,看着给。但是,要记住你说的话。”
冷志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巨大的感激。他按照之前和胡安娜商量的,拿出了准备好的钱——一个相当厚实,但也绝不算占便宜的价格,双手递给阿尔塔。
阿尔塔看也没看,随手放在了皮褥子底下。
接下来是选狗。冷志军没有犹豫,直接选了那条以耐力着称的成年母狗,他看中了它沉稳的性格,觉得它将来可能是很好的繁殖和辅助犬。至于幼崽,他蹲在狗窝边仔细观察了很久,最后选了一只骨架最大、眼神最亮、抢食最凶的小公狗,和一只看起来最机灵、总是躲在后面观察的小母狗。
选定了狗,阿尔塔又详细交代了许多养犬、训犬的注意事项和鄂伦春的古法,比如用什么草药预防疾病,如何通过不同的叫声判断猎物的种类和距离,如何培养头狗的权威等等。冷志军听得极其认真,恨不得拿本子全记下来。
日头偏西,爷俩才带着新成员辞别阿尔塔。“大青”似乎知道自己换了主人,它没有抗拒,只是临走前,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老主人和它从小长大的营地,然后便默默地跟在了冷志军身边,步伐沉稳。那条母狗和两只幼崽则被放在垫了软草的背篓里,由冷志军背着。
回程的路,因为有了这些新伙伴,似乎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胡炮爷心情极好,一路都在夸赞女婿有眼光,会办事。
“军子,看见没?阿尔塔那老家伙,抠门一辈子,能把‘大青’给你,那是真瞧上你了!”老爷子与有荣焉,“好好待它们,往后啊,你这狩猎队,如虎添翼!”
冷志军看着身边步伐坚定、眼神警惕而忠诚的“大青”,又感受着背上背篓里那两只幼崽不安分的蠕动,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他知道,这支狩猎队的骨架,今天才算真正搭起来了。接下来,就是更艰苦的训练和磨合。但他相信,有了这些四条腿的兄弟,再险恶的山林,他们也敢去闯一闯。
到家时,天色已晚。胡安娜早就等在院门口,看到丈夫和父亲平安归来,还带回来几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和两只可爱的幼崽,惊喜地迎了上来。灰狼和老狗缺耳朵也凑过来,好奇地嗅着新伙伴的气味,尤其是“大青”,它们表现得既警惕又带着一丝敬畏。
冷志军将背篓放下,把两只毛茸茸的幼崽抱出来给胡安娜看。胡安娜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搂在怀里,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给它们起个名吧?”她说。
冷志军看着那只强壮的小公狗,想了想:“这只,叫‘闪电’。”又指了指那只机灵的小母狗,“这只,叫‘灵嗅’。”
至于“大青”,名字就不用改了,这是对阿尔塔和它过往的尊重。
夜色中,冷家小院里,因为新成员的加入,变得更加生机勃勃。狗帮的雏形,就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悄然建立。山林在召唤,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