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院里人头攒动,像是正月十五闹花灯。几十号猎手聚在水泥坪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啥的都有——有披着油光水滑狼皮大氅的老把式,有套着崭新劳动布工装的林场小伙,还有几个裹着褪色军大衣的,袖口都磨出了棉絮。
灰狼一下摩托就绷紧了身子,老狗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发亮,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冷志军拍拍它脑袋,把狗绳拴在院墙铁栏杆上:老实待着,这儿不是撒野的地界。
林志明像条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探听回来一堆消息:冷哥!东屯来了个会使大抬杆的,说能百米外打灭香头!西沟那个小个子,专会下套子,去年套了八十多只兔子!
院墙根蹲着个黑影,像个树墩子似的纹丝不动。那人裹着件翻毛旧狍皮袄,皮子磨得发白,脸上抹着锅底灰,只露出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他脚边放着张牛角弓,弓身油亮,弦是鹿筋拧的。
看那个!林志明努努嘴,怪人一个,从来到现在没说过话。
正说着,公社书记拿着铁皮喇叭喊起来:各队代表抽签!一号靶场考枪法,二号林地考追踪,三号坡地考野外生存!
冷志军抽到二号签。刚要往林地走,忽然听见靶场传来惊呼声。原来那个抽到了一号,正张弓搭箭。只见他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嗖嗖嗖三声,百步外的三个酒瓶子应声而碎,玻璃碴子溅起老高。
满场喝彩。那人却像没听见,默默收弓,蹲回墙根擦箭杆。
林志明看得目瞪口呆:娘咧,这比枪还准!
考核区设在片杂木林里。雪地上故意踩了几种兽踪,还撒了羽毛、粪便,乱得像赶集后的菜市场。监考的是个戴眼镜的林业技术员,拿着本子记录。
开始!令旗一挥,猎手们蜂拥而入。有趴地上闻粪的,有举着放大镜看毛的,还有个老汉掏出罗盘测方位。
冷志军却不急。他沿着林地边缘慢慢走,目光扫过雪地,像在读一本打开的书。看这儿,他指着一串脚印对林志明说,狍子,右前蹄有伤,跑起来往左偏。
技术员凑过来看记录板:判断依据?
步幅短,落地轻,右脚印比左浅。冷志军用树枝拨开浮雪,再看这撮毛——棕红色,带卷,是秋毛,说明这狍子年纪不小了。
旁边突然传来争吵声。原来是个胖猎手非说堆兔子粪是獾子拉的,跟技术员争得面红耳赤。墙根蹲着的不知何时过来了,捏起颗粪蛋搓了搓,声音沙哑地开口:家兔,喂过麸皮。
众人都愣住。技术员翻查图鉴,果然对照上山兔与家兔粪便的区别。胖猎手臊得满脸通红,嘟囔着退到一边。
林志明悄悄拽冷志军袖子:哑巴会说话啊!
考核到一半,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北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领口里钻,兽踪很快被新雪覆盖。不少猎手抓耳挠腮,那个使大抬杆的老汉气得直跺脚:这还咋考?老天爷捣乱!
却精神起来。他在风雪中蹲下身,手指拂过雪地,像盲人读盲文。突然,他起身往东南坡走去,在一丛枯草前停住,扒拉出个浅浅的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