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志军没说话,只是把双管猎枪拆了擦油。枪膛里的十字纹霰弹闪着冷光,这种弹头打进熊体内会炸成四瓣,是专门对付大家伙的。
第三天晌午,屯口突然炸了锅。图大膀子背着血葫芦似的图老三冲进屯,他爹右腿只剩半截,伤口用破布条草草扎着,血滴在雪地上像串红玛瑙。图二愣子更惨,满脸都是熊爪印,一只眼珠子吊在眼眶外晃荡。
快找赵大爷!图大膀子嗓子都喊劈了。原来他们用松鸦诱熊,结果老熊没引到,反倒招来头带崽的母熊。那母熊护崽心切,一巴掌就拍断了图老三的腿,图二愣子上去救爹,差点被撕掉半边脸。
赵大爷拎着药箱出来,只看了一眼就摇头:送县医院吧,我这儿治不了。他瞥见图大膀子腰间别的熊套索,冷哼一声:早说了腊月不猎带崽的母兽。
冷志军蹲在自家院墙上看完热闹,回屋给灰狼加了块熊油。老狗舔着他的手心,独眼里闪着晦暗的光。仓房里,五条狗的食盆摆得整整齐齐,每个盆沿都刻着字——是胡安娜用簪子一笔一划凿出来的。
军子。刘振钢翻墙进来,身上带着股硫磺味——刚去试了新买的炸子,听说图家要卖地治伤?
冷志军往灰狼耳朵后面抹了把盐——防冻疮的。前世图家也是这般下场,只不过那时坑害的是刘振钢他舅。因果轮回,这辈子倒应验得早。
活该!胡安娜抱着药碾子进门,辫梢上还沾着三七粉,那母熊带着俩崽子,他们非要下死套。
灰狼突然竖起耳朵。院门外传来一声,图大膀子竟跪在雪地里:军子!借你家爬犁送送我爹!
冷志军眯眼看了看日头。西边天空堆着铅灰色的云,今晚准要下雪。他慢慢系紧狗绳,把灰狼牵到图大膀子跟前。老狗独眼森冷,嘴角的伤疤狰狞如蜈蚣。
问它。冷志军轻声道。
图大膀子哆嗦着伸手,还没碰到狗毛,灰狼就一嗓子咬过去,犬齿堪堪停在他指尖前一寸。黑背和金虎不知何时也围了上来,铃铛声像催命符似的响个不停。
爬犁在仓房。冷志军转身进屋,自己拿。
雪终于下了起来,鹅毛大的雪片子很快盖住了图老三的血迹。冷志军站在窗前,看着图大膀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拉着爬犁出屯。灰狼蹲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胡安娜突然握住他的手:李青山的坟......
知道。冷志军捏了捏她长满冻疮的手指。前世图老三为了块好猎场,曾经平了李青山的坟。这事他记了二十年,如今终于讨回点利息。
灰狼用鼻子顶开柜门,叼出个褪色的红布包——李青山生前装烟叶用的。老狗把布包放在冷志军鞋面上,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炉火,像是在说:剩下的债,慢慢讨。
屯子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叫起来。西山方向传来沉闷的熊吼,想必是那窝死里逃生的母子熊在巡山。冷志军往枪膛里压了颗独头弹,心想开春得去老黑沟看看——好猎户得知道哪片山场该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