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头场雨下得淅淅沥沥,冷志军蹲在仓房檐下,用鹿皮仔细擦拭着从省城带回的钞票。
新钞挺括的边角刮得指腹发痒,油墨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莫名让人想起动物园铁笼子上的油漆味。
熊崽子被送走半个月了。
那天胡安娜给它脖子上系了根红绳,绳结打得精巧,像朵小小的梅花。
小家伙扒着铁笼子嗷嗷叫时,她扭头就往回走,辫梢上的红头绳在风里一跳一跳的,愣是没回头。
军子!刘振钢顶着麻袋冲进院子,裤腿溅满泥点子,赵二叔逮着俩狐狸崽子!问你要不要搭伙送去省城!
冷志军折起钞票的手顿了顿。
自打动物园高价收崽子的消息传开,屯里已经送走三拨野物——张铁匠家的猞猁崽,王寡妇捡的梅花鹿,还有刘振钢他舅套的紫貂。
狐狸崽子多大了?他问。
刚睁眼,母狐狸让狼掏了。
刘振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赵二叔说能卖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眼睛亮得像抹了油。
雨幕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踩水声。
胡安娜撑着油纸伞走来,伞面上画着拙劣的喜鹊登梅,颜料被雨水晕开,鸟尾巴洇成了紫红色。
她怀里抱着个柳条筐,里头传出细弱的声。
灰狼逮的。她掀开筐盖,两只花栗鼠幼崽蜷在干草堆里,还没巴掌大,后山松树洞掏的,母鼠让蛇咬死了。
冷志军用指尖碰了碰花栗鼠颤抖的肚皮。
小东西立刻抱住他手指,细爪子勾住指纹,温热的触感让人想起熊崽子临走时的鼻息。
太小,养不活。他摇摇头。
胡安娜突然把筐子往他怀里一塞:你想法子!转身就走,油纸伞在雨里晃得像朵倔强的蘑菇。
刘振钢挤眉弄眼:哟,这是让你当爹又当妈啊?
冷志军踹了他一脚,低头查看花栗鼠。
其中一只突然打了个喷嚏,粉嫩的鼻头皱成一粒小草莓。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块红糖,碾碎了撒在草窝里——去年救活过被雹子砸伤的松鼠,兴许管用。
三天后,省城动物园的卡车开进了屯子。
穿蓝制服的工作人员挨家登记,笼子里的幼崽叫声此起彼伏。
赵二叔的狐狸崽子最抢手,毛色火红,尾巴尖还带着白梢。
张铁匠拎着猞猁崽的后颈皮,跟人讨价还价的声音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
冷志军站在胡家院门口没进去。
胡安娜正给花栗鼠喂松子仁,小东西蹲在她掌心,腮帮子鼓得像俩小气球。
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冷志军静静地凝视着胡安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想走进院子,和她一起分享这温馨的时刻,但又害怕打破这份宁静。
胡安娜似乎察觉到了冷志军的目光,她抬起头,与冷志军的视线交汇。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他们的目光中传递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
冷志军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胡安娜也笑了,她的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让冷志军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