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经带来的震撼与未解之谜,如同冰冷黏稠的墨汁,沉沉地浸染在偏殿内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那被刻意撕去的几页关键内容,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和警告,幽灵般萦绕不散,预示着前路的莫测与凶险。然而,紧迫的时间如同催命的更鼓,不容他们细细品味这份历史的沉重。赫连部精锐可能正在漫山搜索,东洋人的诡异行踪亦如芒刺在背,这荒废的灵境寺绝非可以安然久留之地。徐逸风强忍着经脉中仍在隐隐作痛的反噬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刀拄地,艰难却坚定地站起身形。他的目光穿透残破殿门,投向寺外那片愈发晦暗深沉的天光,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四野。
“根据血经零散提及的方位暗示,再结合尘影僧前辈临终前的指引,‘净尘墟’的真正入口,极有可能就在这灵境寺后山的塔林深处。”他的声音因虚弱而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经过血火淬炼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必须即刻动身,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入口。”
命令既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压抑下心中的波澜,开始收拾必要的行装。赵莽的左臂经过夏侯琢的再次精心处理,剧毒已清,伤口也用刮削好的木板和干净布条重新固定包扎妥当,虽然动作依旧僵硬不便,挥刀之力大打折扣,但这员沙场悍将的彪悍之气犹存,紧握朴刀的手稳定有力。陈文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诡异无比的血经重新用丝绢包裹,郑重放入铜匣,贴身收好,这卷以血写就的皮册无疑是后续深入险境的重要指南,或许其中未被破译的部分还隐藏着关键信息。蔡若兮默默检查着所剩无几的饮水干粮和应急药物,将之分发给众人。而小栓子,依旧沉默地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直到众人准备动身,才默默站起身,低着头,习惯性地跟在队伍最后,只是在他偶尔抬眼望向寺后塔林方向时,那低垂的眼帘下,目光深处会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波动,似是忌惮,又似是…某种隐秘的期待。
灵境寺后的塔林,比之前殿及院落更为荒凉破败,死寂得令人心悸。数十座由青石或砖块垒砌的僧塔高低错落,如同一片沉寂的墓碑之林,大多残损不堪,或倾斜欲坠,或半壁坍塌,覆满了厚厚的墨绿色青苔和枯死发黑的藤蔓,无声地诉说着昔日香火鼎盛与如今彻底的衰亡没落。山风穿过塔林密集的缝隙,发出忽高忽低、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尖啸声响,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更添几分阴森诡谲之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腐木和湿土的气息,阳光似乎难以穿透这片区域的阴霾。
徐逸风手持那枚来自祁连山深渊的黑色“镇渊石”,凭借其与地脉气机那玄之又玄的微弱感应,引领着众人在迷宫般杂乱无章的塔林中谨慎穿行。黑石在他掌心时而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时而又变得冰寒刺骨,微妙地指示着地底气机流动的异常节点。众人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和碎砖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心脏上。终于,他们在一座最为高大、却也损毁最为严重的残塔前停下了脚步。此塔基座由巨大的青石条垒砌而成,显得异常坚固,上半截塔身却已完全坍塌,乱石堆积如山,将基座半掩其间。然而,与其他覆满苔藓的塔基不同,这座塔的基座部分,尤其是正面,却显得异乎寻常的“干净”,青石表面光滑,仿佛经常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拂拭,与周围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基座正面,深深嵌着一尊半身石刻菩萨像。菩萨的面容早已被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和可能的人为破坏磨蚀得模糊难辨,只余下一个慈悲安详的轮廓,但那双结印的手却保存得相对完好,依稀可辨——那是佛教中象征驱散邪魔、安定心神的“降魔印”。菩萨像的底座与巨大塔基的连接处,有一圈极其细微、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的缝隙,仿佛并非一体雕成。
“入口的枢机,应该就在这里了。”徐逸风凝神仔细观察着菩萨像和整个基座的结构,眉头微蹙,“但这尊菩萨像…散发出的气息不对,并非单纯的守护之意,更像是一种…筛选,或者说,是进入地宫的第一道考验的起点。大家小心,退后一些。”
他示意众人向后散开,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凝神静气,将一只手掌缓缓地、轻轻地按在菩萨像结印的双手之间。内力如同涓涓细流,自他掌心微吐,极其谨慎地尝试感应石像内部可能存在的机关枢纽。就在他内力触及石像核心的瞬间,那面目模糊的菩萨像双眼位置,竟毫无征兆地隐隐有微光一闪而逝!那光芒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同时,伴随着一阵低沉沉闷的“轧轧”声,基座侧面一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巨石,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狭窄洞口。顿时,一股混合着古老檀香、陈旧尘土气息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凉意的异样微风,从洞内深处涌出,拂过众人面颊,带来一阵寒意。
然而,这洞口并非直接通往想象中的宏大地下宫殿,眼前出现的,只是一条向下延伸不过十余丈长的短促甬道。甬道两侧石壁打磨得异常光滑平整,宛如镜面,借着从洞口透入的天光和在洞口点燃的火把光芒,可以清晰地看到,石壁之上,布满了无数细密如蜂巢、排列有序的小孔,密密麻麻,望之令人头皮发麻。
“小心戒备!”徐逸风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出声警告,“这恐怕就是血经中隐晦提到的‘佛音回廊’!看似距离不长,实则凶险异常。这些孔洞绝非装饰,一旦触发,会发出特定频率的梵音诵经之声,这声音能穿透耳膜,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意识,诱发心魔幻象!”
仿佛是为了立刻验证他那不祥的预言,徐逸风话音未落,一阵低沉、恢弘、初听庄严肃穆、细辨却夹杂着无数窃窃私语、悲泣哀嚎、诱惑低吟的诡异诵经声,陡然间从两侧光滑石壁上那无数小孔中同时传出!这声音并非震耳欲聋,却仿佛能无视物理阻碍,直接钻进人的脑髓深处,激起最本能的恐惧与混乱。初闻似有高僧梵唱,涤荡心灵,但瞬间便化为勾魂魔音,让人心烦意乱,气血不受控制地翻腾涌动。
徐逸风首当其冲!他本就伤势未愈,心神损耗巨大,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这诡异的佛音如同一条毒蛇,瞬间钻入裂缝,引燃了他体内压制已久的、源自龙庭之眼的残留煞气以及自身最深的心魔执念。他猛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蜿蜒如蚯蚓,眼前幻象丛生,仿佛又回到了祁连山那冰封地狱,巨大的饕餮之影咆哮着扑面而来,冰冷的死亡气息将他紧紧包裹。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凶兽利齿触及皮肤的寒意。
“徐先生!”蔡若兮见状花容失色,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