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驶入村口的那一刻,猛地刹住。
不是因为路障,而是眼前的景象,让经验丰富的司机也下意识地踩死了刹车。
林霄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是潮湿的泥土、碎裂的砖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家的熟悉气息,却被彻底碾碎后混合成的绝望。
他站着的地方,原本该是那条他跑了无数遍、通往家门的青石板小径。
现在,没有了小径,也没有了家。
目光所及,只有一片蔓延开去的、触目惊心的废墟。断壁残垣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胡乱地堆叠着。碎裂的预制板、扭曲的钢筋、家具的残肢、还有被雨水泡烂的书籍和衣物……所有关于“家”的记忆载体,都被暴力碾成了齑粉。
在那片废墟的正中央,依稀能辨认出老屋堂屋的位置。那里,原本该悬挂着爷爷最珍爱的、那幅“忠厚传家”的匾额。
现在,只剩一个巨大的、被重型机械碾压过的泥坑。
林霄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踏进这片属于他的“坟场”。
脚下传来陶瓷碎裂的轻响,他低头,看到半张被泥水浸透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爷爷抱着年幼的他,笑得满脸褶子。他弯腰,想将照片捡起,手指却在触碰到那冰冷湿滑的纸面时,剧烈地颤抖起来,竟无法将其从泥泞中剥离。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霄……霄儿……”
微弱而颤抖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林霄猛地回头,看到父母互相搀扶着,从邻居家低矮的偏房里走出来。短短几天,他们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父亲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母亲的脸颊上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麻木。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父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看到他,眼泪再次决堤,却只是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父亲用力握着他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了看四周,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惧,最终只是压低声音,急促地道:“回去说……先回去……”
回到邻居家那间临时借住的、充满霉味的小屋里,父亲关紧了房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危险。
“是四天前的下午……”父亲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压抑的哭腔,“来了好几辆车,有……有穿制服的,还有很多不像好人的人……说是……说是违建,要强拆……你爷爷拄着拐杖出去理论,他们……他们就直接开着挖掘机撞过来了……”
父亲的叙述断断续续,夹杂着母亲无法抑制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