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穹顶在手电筒光束里,显露出蛛网般的裂痕,纵横交错如同被遗忘的星轨。十多米高的书架如沉默的巨兽阵列,每道木纹里都藏着被时光腌渍的秘密,凑近了能闻到陈年纸张与灰尘混合的沉郁气息。
古籍封面的暗红色霉斑,在光线下泛起油亮的光泽,像某种活物的鳞片。随着气流轻轻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蜕壳而出,抖落满身的岁月尘埃。
凌星攥着光束的手指微微发紧,指腹因用力而泛白。靴底碾过地面纸张时,虫蛀的纤维发出发出细碎断裂声,密集得像无数蚂蚁在啃噬骨头,顺着地砖缝隙钻进耳朵。
散落在地的议会文件边缘,留着不规则齿痕,像是被人用牙齿紧急咬碎的。齿尖弧度与成年男性臼齿完全吻合,齿痕深处还粘着几缕灰褐色的纤维。
纸页纹理间嵌着的星穹钢粉末,在光线下闪烁,冷得像未熄的余烬。沾在指尖,能感受到金属特有的腥甜气息,混杂着纸张腐朽的霉味,格外刺鼻。
“别碰那些纸。” 老石的声音从档案柜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个音节都像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裹着浓重的疲惫与警惕。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时,左腿裤管空荡荡地晃了晃,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布料摩擦声。露出的小腿上爬满树根状黯蚀疤痕,最粗的一道沿着胫骨蜿蜒,如同被巨蟒啃噬过,边缘还在微微抽搐。
淡紫色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有活物在皮下缓慢蠕动,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老石眼角的肌肉。
弯腰拾起卷宗时,疤痕突然泛起光晕,与文件上的星纹产生诡异共鸣。淡紫色与银蓝色光纹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结,发出细微的嗡鸣。
月璃立刻举起便携式分析仪,屏幕上的能量波形瞬间紊乱。绿色基线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疯狂撞向红色警戒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黯蚀污染浓度超标三倍。” 她用镊子夹起卷宗边缘,金属镊尖与纸页接触的瞬间,泛起白烟,带着一股焦糊味。“这些档案被刻意浸泡过能量溶液,接触活体组织会加速侵蚀。”
老石的喉结滚了滚,发出干涩的声响,左手下意识按在膝盖上方的疤痕处。那里的皮肤比别处低了几摄氏度,摸上去像贴着一块冰,寒气顺着指缝往骨髓里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索恩家族的手法。” 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被无形的疼痛拽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面部肌肉抽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们要让所有接触这些秘密的人,都变成会走路的污染源。”
凌星的目光扫过档案柜的铜制把手。绿色铜锈下刻着模糊的星轨图案,北斗七星的勺柄处,有道刻意磨出的缺口,边缘还很锋利。
转动时,齿轮摩擦声里混着纸张虫蛀的沙沙声。像有无数细小生物在黑暗中啃噬过去,顺着耳道往大脑深处钻,让人头皮发麻。
她的指尖刚要触到把手,就被月璃按住手腕。后者指腹的温度比常温低了两度,带着月族人特有的冰凉,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小心。” 月璃的镊子指向把手内侧,那里有层肉眼难辨的黑色薄膜。在光束折射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随角度变化而流转。
“黯蚀能量残留,会通过汗液渗入毛细血管。” 她从背包里取出防化手套,乳胶表面印着银色星纹,在光线下闪着微光。“索恩家族的徽记就在第三排最上层的终端机上,我们的时间不多。”
档案室深处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窸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像是有人在翻动巨大的翅膀,带着气流的波动。
艾拉抱着一摞加密日志从阴影里走出来。白色制服的袖口沾着星穹钢粉末,在手电筒光线下簌簌掉落,如同正在消融的雪,落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
她递文件的手指在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指甲缝里的蓝色墨水与黯蚀粉末,搅成浑浊的灰,像被污染的星河。每一粒尘埃都在诉说着秘密,沉淀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是近五年的实验记录。” 她的声音比纸张还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索恩大人说…… 不,是星轨议会规定,这些必须由守夜人亲自签收。” 说到索恩时,她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
凌星接过日志时,指尖触到艾拉掌心的冷汗。那湿度足以浸透三层纱布,带着肾上腺素飙升的腥气,混杂着淡淡的墨水味。
最上面那本的封皮烫着鹰首徽记。鹰嘴缠绕的黯蚀触须末端,竟嵌着个微型的凌家徽章。做工精细得连星芒的棱角都清晰可辨,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银色星芒被触须死死勒住,边缘的纹路像是正在剥落的血肉。凹陷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物质,在光线下泛着干涸血液的光泽,透着一股铁锈味。
她的耳后动脉突然突突跳动,频率与终端机的待机频率完全同步。视野里的鹰首,幻化成母亲临终前的瞳孔,充满了恐惧与不甘。
放大的恐惧中映着同样的徽记,瞳孔收缩的速度与此刻的自己惊人地一致,仿佛时间在此刻重叠。
“你见过这个?” 月璃突然开口,镊子轻敲徽记上的触须鳞片。金属碰撞声里,藏着三短一长的摩尔斯电码,是 “危险” 的信号。
那些纹路在显微镜下展开时,竟是幅加密星图。坐标终点直指档案室地下三层,每个节点都用黯蚀能量标注着危险等级,红色的标记触目惊心。
艾拉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迅速转身去整理散落的文件,动作慌乱。手肘撞到档案柜时发出闷响,像是撞碎了某种脆弱的东西,也许是她紧绷的神经。
一张边角磨损的全家福从她口袋滑出来,边缘卷成了筒状。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星纹形状的发绳,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左边那颗缺了个小角,眼神清澈。
凌星弯腰去捡时,艾拉像被烫到般扑过来,动作快得惊人。指甲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频率恰好能干扰便携式扫描仪的信号,屏幕瞬间变成一片雪花。
“不该看的别碰!”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半个音阶,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耳尖却冷得像冰,形成诡异的对比。
老石的疤痕在这时泛起红光,他按住艾拉的肩膀,力度不轻。疤痕的温度竟烫得她瑟缩了一下,布料接触的地方迅速晕开淡紫色印记,像一朵诡异的花。
“小雅的病历编号。” 老石的声音沉得像压在水底,每个字都带着气泡破裂的闷响。“和实验日志里的共生体 37 号,是同一个数字。”
凌星猛地攥紧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纸页里。纸页边缘在掌心留下锯齿状的压痕,渗出血珠的瞬间就被纸张吸收,留下淡淡的红痕。
她想起母亲病床前的监护仪,最后跳停的数字正是 37。那时仪器发出的长鸣,尖锐刺耳,与此刻终端机的蜂鸣声惊人地相似,都让她心头一紧。
那时母亲的手腕上,也有过类似树根状的淡紫色纹路,只是颜色要浅得多,像初春刚冒头的新苗,那时谁也没在意。
“索恩家族在议会三大决策部门都安插了人手。” 老石的目光扫过档案室的天窗,月光透过裂痕在地面织出菱形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漂浮着黯蚀粒子,在光线下旋转。
漂浮的尘埃被某种红光染成淡紫色。“尤其是军事委员会 ——” 他说到这里突然加重语气,疤痕的红光顺着血管爬上脖颈,像岩浆在流动,带来剧烈的灼痛。“他们现在掌握着星穹钢武器库的钥匙,每把钥匙都对应着一位守夜人家族的血脉。”
月璃突然用镊子挑起艾拉指甲缝里的粉末。分析仪屏幕上的分子结构,与黯蚀样本完全重合,连杂质的排列顺序都分毫不差,数据清晰地证明了一切。
“你接触过实验体。” 她改用月族方言问道,舌尖卷动的频率藏着加密信息,只有同族才能破译。“第三区的净化塔是不是已经被渗透了?”
艾拉茫然地张了张嘴,眼神空洞,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日志封面,留下深深的指甲印。指甲缝里的粉末簌簌落下,在桌面上堆成微型的星轨模型,与真实星图惊人地相似。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用指甲刻的微型星纹,与小雅病历本上的第一阶段印记一模一样。连划痕的深浅都精确到微米,显然是刻意为之。
月璃的指尖在星纹处轻轻点了三下,节奏与守夜人暗号 “安全” 完全一致。凌星立刻摸到腰间的星穹钢匕首,触感冰凉而熟悉。
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刀柄内侧的纹路能破解所有星轨议会的加密装置。每个凹槽里都刻着凌家族人的名字,笔画深刻,带着岁月的温度。
终端机的蜂鸣声突然划破寂静,尖锐得让人耳膜发疼。老式阴极射线管屏幕上,索恩家族的徽记正以摩尔斯电码的频率闪烁,红光里夹杂着 0.1 秒的异常波动,暗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