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定。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我的选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还算没蠢到家。”他拉开洗手间的门,“跟上。别东张西望,别试图做任何多余的事。”
我跟着他,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洗手间,重新汇入会展中心即将散场的人流。他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却总能巧妙地避开人群,如同游鱼入水。
周围的人声、灯光、香水味再次涌来,但我却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只有前面那个黑色的背影,清晰得如同唯一的航标。
我们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拐进了一条工作人员通道,七绕八拐,最终从一扇不起眼的后门走出了会展中心。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轿车无声地滑到我们面前停下。
男人拉开车门,示意我上去。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钻了进去。车内装饰简洁到近乎冷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奇特味道。
男人坐在我旁边,对司机报了一个我听不清的地址。
车辆平稳地驶入夜色之中。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流光,感觉自己正被带入一个更深、更未知的领域。
“我们……去哪?”我忍不住问道。
男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似乎不打算再开口。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醒酒。”
车辆最终停在了一条老城区的僻静小巷口。
男人带我下车,走进一家招牌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老式理发店。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老师傅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男人没有理会老师傅,直接推开里间一扇暗门,后面竟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
潮湿、带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草药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们沿着楼梯向下,来到一个地下室。空间不大,灯光昏暗,四面都是斑驳的砖墙,靠墙放着几个古旧的、散发着浓重草药味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干枯的草药。中间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和两把椅子。
这里的气息……竟然和之前救过我和苏小婉的那位老太太的房间,有几分相似!但更冷冽,更……具有某种实验室般的秩序感。
“以后每周一次,来这里。”男人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看起来异常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五官普通,扔进人堆里立刻会找不到,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冷得惊人。
“我会教你最基本的‘容器’锻造法。怎么打造你的‘精神壁垒’,怎么收敛你的‘信息辐射’,怎么在必要的时候,精准地‘抿一口’,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灌成傻子。”
他走到木架前,熟练地取了几种干枯的草药,又从一个密封的金属罐里舀出一点银灰色的、像是金属粉末的东西,混合在一个石臼里,慢慢研磨。
“感知,是天赋。但失控的天赋,等于自杀。”他头也不抬地说,“把你那到处乱舔的‘舌头’收回来,先学会怎么把它炼成一把能受你控制的‘勺子’。”
他的话粗俗却直指核心。
我看着他研磨那些奇怪的混合物,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特的、苦涩中带着金属锐利的味道。
“那……‘樽’到底是什么?你们和那些‘野狗’……”我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男人研墨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樽’是酒窖,也是醒酒的地方。至于那些身上带漩涡的……”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过是一群偷喝了一点酿酒残渣,就以为自己尝到了琼浆玉液,开始到处咬人的……鬣狗罢了。”
“他们为什么追踪我学妹?”
“因为她的‘画’,能照出他们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男人语气淡漠,“而你的‘品尝’,能挖出他们藏起来的‘酒’。”
他不再多言,将研磨好的粉末倒进一杯清水里,粉末遇水迅速溶解,液体变成一种诡异的、泛着微弱银光的深灰色。
他把杯子递到我面前。
“喝了它。第一课,‘淬火’。”
我看着那杯散发着金属和草药混合气味的诡异液体,又看看男人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
我知道,这杯“酒”下肚,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接过杯子,触手冰凉。
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灼热感瞬间从喉咙烧灼至胃部,紧接着,是针扎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尤其是大脑,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烈火煅烧、被铁锤敲打!
“呃啊啊——!”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蜷缩在地,浑身痉挛。
男人冷漠地看着,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忍住。记住这滋味。这是让你那四处漏风的‘破杯子’,变成能装点东西的‘容器’的第一步。”
剧痛中,我仿佛真的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被强行锻造、凝聚。
痛苦不堪,却带着一丝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