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青抹去嘴角的血迹,感受着体内那份前所未有的孤寂与“自由”,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阿无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既然名字是锁链……那我就用一具没人记得的身子,走完这条路。”
次日黎明,北境风雪漫天,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一名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弃修,艰难地从一个冰窟中爬出。
他双目失神,气息微弱,左臂更是从手肘处开始溃烂,露出森然白骨。
此人,正是顾长青以秘法“命门寄体”所附身的轮回井死囚。
这具身体的原主,曾是玄冥会的外围成员,因泄露组织秘密,被残忍地剜去了代表命格的姓名,流放到这极寒之地等死。
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空壳。
他踉跄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冻结了不知多少年的怨魂之上,发出“咯吱”的脆响。
远处,那座巨大的白骨祭坛已然在望。
无数焚书灰鸦在祭坛外围盘旋,它们不鸣叫,只是沉默地啄食着从祭坛上飘落的、如同纸钱般的灰烬。
形如鬼魅的阿无随行在他身侧,低语提醒:“祭坛入口有九百九十九块无名碑,碑前有碑童刻字。别碰他们的手,那字以魂血为墨,字成即焚,燃的是书写者与被书写者的魂。”
顾长青抬眼望去,果然,祭坛入口处,九百九十九个瘦骨嶙峋、面无表情的孩童跪在石碑前,他们伸出手指,以指尖溢出的鲜血为墨,正在一笔一划地书写着那些被史册抹去的名字。
每当一个名字完成,对应的石碑便会轰然炸裂,化作一捧冲天的黑色火焰,融入祭坛上方的巨大气旋之中。
一股源自神魂的共鸣之痛,让顾长青的身体剧烈颤抖。
他强忍着不适,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摸其中一块即将完成的残碑。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一道细不可见的魂线凭空出现,闪电般缠住他的脖颈,猛地向后勒去!
窒息感瞬间降临。
一名身形佝偻的缝魂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捏着一根闪烁着幽光的银针,针尾牵引着无数断裂的命丝,正在修补着祭坛外围的阵法。
千钧一发之际,顾长青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没有反抗,而是借着被勒退的力道倒在雪地里,用喷出的精血,飞快地在地上写下三个字——沈小砚。
刹那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凡人私塾中,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孩童猛然惊醒,无意识地提起笔,在草稿纸上续写了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诗:“此路无灯,因有人肯燃。”
这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文火愿力,仿佛跨越了时空,精准地点燃了顾长青这具“无名之躯”内,那一丝残存的、属于他自己的“命名共振”!
【检测到外部愿力接入——‘无名之躯’获得短暂共鸣许可!】
趁着缝魂人因那突如其来的愿力而动作一滞的瞬间,顾长青身体一滚,精准地落入了祭坛边缘一处隐蔽的暗渠之中,堪堪躲过了另一队巡阵怨魂的视线。
渠底阴冷潮湿,堆满了大量被烧得焦黄的《九天仙魔录》残页。
他随手拾起一张,上面尽是“天魔噬世,生灵涂炭”、“万民泣血,九州蒙难”等极尽污名化的记载。
他正欲将其焚毁,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残页背面。
那里,竟有一行用简体字写下的、极小的批注,那笔迹,竟与他穿越前在图书馆批注古籍时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魔,是守门人。”
轰隆——!
整座祭坛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中央那巨大的焚火池中,一卷由无数残页拼接而成的巨大命书缓缓升起,正是当年星陨子试图焚毁,却最终失败的“焚书之页”!
一名身披残页缝制长袍,手持一把惨白骨刀的身影,悄然立于高台之上,正是玄冥会之主,幽魇子。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无数碑童与怨魂,缓缓举起骨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祭坛:“明日此时,我要让九州记住——真正的英雄,不该被埋在灰里。”
【警告!
警告!
命书核心即将激活——宿主身份一旦暴露,将立即触发命书反噬,神魂绞杀!】
顾长青蜷缩在暗渠的阴影中,冰冷的渠水浸透了他的破衣烂衫。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具身体上冻得发紫、溃烂不堪的手背,感受着那份被世界彻底遗忘的“无名”状态,低声喃喃:
“好啊……那今天,我就做个彻底的无名之辈。”
夜色渐深,雪势愈狂。
焚火池中那卷巨大的命书,在幽魇子冰冷的注视下,开始无风自动,书页边缘透出幽幽血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那被墨迹尘封了千年的文字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