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的昏沉,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坠落。
当意识终于从深渊的底部挣扎着浮出水面时,顾长青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清冽的药香,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艰难地睁开眼,晨曦的微光透过雕花木窗,将室内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窗畔,一道红色的身影安静地坐着。
红月低着头,神情专注,一根猩红的丝线在她纤长的指间穿梭,细致地缝合着他手腕上那圈被抓破的绷带。
那是他昨夜梦魇中无意识的挣扎留下的痕迹。
红线在苍白的绷带上跳跃,像一道道锁住伤痛的符咒。
他喉咙干涩,试图发出声音,却只引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她。
红月抬起头,那双曾蕴含着无尽杀伐与威严的凤眸,此刻只剩下如水的温柔与一丝尚未褪去的疲惫。
她放下针线,快步走到床边,端起温水,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唇边。
清甜的甘泉润过喉咙,顾长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沙哑与苦笑:“又用了一次共命环……我记得,现在只剩下二十点羁绊值了。为了一个噩梦,不值得。”
每一次共命环的启动,都是在透支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也是在消耗他本就不多的生命。
二十点,这个数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断一切。
红月却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走回窗边,拿起刚才未完成的针线活。
她没有继续缝合,而是将线头凑到唇边,用贝齿轻轻咬断。
随即,一个惊人的举动发生了——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枚锋利的针尖,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瞬间染红了那根丝线。
“你说错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刻下的誓言,“不是你为我活,而是我们互相活着。”
血线滴落,在绷带上晕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红莲。
她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长清,那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光。
“我要签一道新的契约——”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这一次,换我把你绑在我的命上。”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向外走去。
妖域的祭坛之上,沉寂了数日的愿火织妖们被重新召集。
幽蓝色的妖火在它们的引导下,再次勾勒出那个繁复而古老的“妖火命阵”。
阵法的纹路比上一次更加复杂,流淌的光芒也更加深邃,仿佛连接着命运的根源。
然而,这一次,祭坛的主位空了出来。
红月没有再让顾长青去承受那主祭的业火,而是脱下象征妖皇权威的赤金外袍,只着一身单薄的红衣,一步步走入了阵法的最中心——那个原本属于祭品的位置。
被暂时移出地牢、囚禁在祭坛边铁栏中的小石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它抓着冰冷的栏杆,扭头望向同样被带到此处的顾长青,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她要做什么?那是你的心丹图烙下的阵眼,她进去,会承受你所有的伤痛和诅咒!她真能承受吗?”
顾长青被两名妖卫搀扶着,脸色依然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凝望着那抹在蓝色妖火中燃烧的红色身影,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小石妖的耳中。
“她不是在承受,”他轻声道,“她是抢着去疼。”
随着红月步入阵眼,她胸口那枚由顾长青鲜血绘就的情丹图腾骤然亮起,与悬浮在阵法上空、由顾长青心火凝结的心丹图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