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雪看着吕木翰消失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难道……妹妹的死,真的和他有关?
六年前的噩梦,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再次降临。
六年了。
那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严雪的灵魂深处,每一次触碰,都痛彻心扉。无论过去多久,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瞬间被拉回那个潮湿、冰冷、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废弃工厂。
那天是她生日。涵涵说“姐姐,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爸妈殉职后她继承了爸爸的警号,而涵涵还没能毕业继承妈妈的警号就……
记忆回到那天。
涵涵神神秘秘地约严雪去那个她们小时候常去玩捉迷藏的旧工厂区。严雪笑她幼稚,却还是提前结束了工作,甚至推掉了同事聚餐的邀请。路上我还买了她最爱吃的栗子蛋糕。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姐妹俩最后一次见面,我绝不会抱怨一句,我会跑着去。
严雪到的比约定时间稍早了一点。工厂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窗框的呜咽声。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我。我喊她的名字:“涵涵?严涵?别玩了,快出来!”
没有回应。
只有严雪的回声在空旷的厂房里碰撞,显得格外空洞。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脖颈。我拔出手枪,一步步向厂房深处摸去。然后,她听到了微弱的、压抑的呻吟声。
她的血瞬间凉了。
严雪冲过去,拐过一堆生锈的废料,看到了让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地狱景象。
涵涵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深色的、仍在蔓延的血泊。她漂亮的连衣裙被撕破了,沾满了污秽和鲜血。她的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丝线。
而吕木翰,那时还不是冷冰冰的法医,而是和我一样刚毕业没多久、充满朝气的刑警同事,他正跪在地上,徒劳地用手压着涵涵颈侧一个可怕的伤口,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他的手上、身上,全是血,他的脸色比涵涵好不到哪里去,写满了惊恐、绝望和难以置信。
“涵涵!”我尖叫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蛋糕盒摔出去老远,栗子蛋糕滚落一地,沾满了灰尘。
我抓住涵涵冰冷的手,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似乎感应到我来了,睫毛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看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还有……一种我至今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的光芒,像是想告诉我什么。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姐…………”
就这一个字。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然后,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就从她美丽的眼睛里彻底熄灭了。她的手,在我手中,彻底失去了温度。
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倒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又仿佛要碎裂的轰鸣声。
我像疯了一样抱住她,徒劳地想把体温传给她,嘶吼着她的名字,眼泪模糊了整个世界。
为什么?是谁?!发生了什么?!
我猛地抬头,看向同样僵在原地的吕木翰,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质问和痛苦的漩涡:“是谁干的?!木翰!你看到了什么?!是谁?!”
吕木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眼神空洞而破碎,仿佛也随着涵涵的死而死去了一部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那一刻,他的沉默,比任何答案都更让我绝望。
后续的同事赶到了,现场被封锁,勘验灯亮起,嘈杂的人声涌入……但这一切都像发生在我之外的世界。我只是死死抱着涵涵逐渐冰冷的身体,不肯放手。
我的生日。我的惊喜。我的栗子蛋糕。
变成了我妹妹冰冷的尸体,和吕木翰那双沾满她鲜血的、沉默的手。
从那一天起,那个阳光、有点冲动的严雪也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被愧疚、痛苦和无数疑问填满的躯壳,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真凶的执念。
而吕木翰的沉默,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冰冷的深渊。
每一次看到他,我都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他手上的血,想起涵涵最后那个未能说出口的秘密。
这个结,太深,太痛。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急促而有力,带着公务的紧迫感。
严雪猛地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迅速眨了眨眼,逼回那一点湿润,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她是队长,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
“进。”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推门进来的是林松涛,他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严队,技侦和老陈那边的初步报告都出来了,张鹏案的现场初步勘察结果和尸检初步结论也汇总好了。大家已经都在会议室,等您开会。”
严雪的目光掠过桌上妹妹的照片,眼神一凝,瞬间将所有个人情绪剥离,只剩下刑警的职业本能。她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吧。”
走向会议室的短短一段路,她仿佛切换了人格。从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姐姐,变回了锐利果决的重案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