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协议至少有五十份,沉甸甸的,压得他手腕发酸。
他还没反应过来,想问清楚“紧急任务是什么”“民众的情绪怎么安抚”,就看到那国安人员转身就走,黑色的制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灰尘,连个解释都没有。
“哎!你们什么意思?”
温局赶紧喊住他,声音里已经带了火。
“我刚到,连现场情况都没摸清,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让我签协议?你们国安的人是甩锅甩惯了?”
那国安人员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声音飘过来。
“我们真有紧急任务,温局长你看着办吧!龙老那边还等着汇报呢!”
话音刚落,几个国安人员就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
引擎一响,尘土飞扬,转眼就没影了,只留下一股尾气飘在空气里,呛得温局直咳嗽。
温局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摞协议,气得手都在抖。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手下骂道。
“你们天坑啊!坑挖得比老子还大,呵……”
“老子刚从东海赶过来,连口凉水都没喝,就把这烂摊子扔给我?这民众要是能乖乖签协议,你们国安的人还用得着跑这么快?”
手下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他们都是温局的老部下,知道温局的脾气。
平时好说话,可一旦碰到“欺负老百姓”“掩盖真相”的事,就会变得特别硬气。
刚才在来的路上,温局还跟他们说“陈榕那孩子是英雄,要是有人冤枉他,咱们得帮他说话”,现在却要被逼着去让民众签保密协议,温局心里肯定比谁都窝火。
一个老手下犹豫了半天,还是上前一步。
“局长,要不……我们再联系下江局长,问问具体情况?比如民众里有没有带头闹的,要不要先把人请过来谈谈?”
“联系他?”
温局冷笑一声,把协议往桌上一摔。
“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躲着呢,能接你电话?再说,他要是真想解决问题,就不会把烂摊子扔给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火气,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协议,翻了起来。
协议上的条款一条比一条苛刻。
“不得向任何第三方泄露陈榕相关事件的细节”“不得传播现场影像、录音”“不得接受媒体采访”……
最后还有一条:“若违反协议,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字里行间都透着“捂嘴”的意思,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温局的手指在“陈榕”两个字上摩挲着,心里泛起一阵酸。
他想起在西南见到陈榕的样子。
因为被逼到极致,这个孩子才黑化,叛出了审判庭。
一个英勇杀敌的战斗小英雄,连个表彰都没有,却被如此对待。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成了“魔童”,落到如此下场!
温局很无奈, 对着手下开始下令。
“先拉警械线,把人围在临时帐篷十米外,别跟民众起冲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让兄弟们把警棍收起来,别动不动就亮家伙,这些人都是被陈榕救过的,心里本来就有气,咱们再亮警棍,不是逼着他们闹吗?”
手下赶紧点头,转身去安排。
温局攥着协议,慢慢往龙老所在的临时帐篷走。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民众围在警戒线外,有人坐在地上擦眼泪,有人站着小声议论,还有人举着张皱巴巴的纸,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温局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这孩子太冤了。”
一个老大娘坐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旁边的人说。
“我孙子跟他一样大,还在幼儿园里哭着要糖吃,晚上睡觉还得抱着玩偶,他却要在这儿拆炸弹,最后连尸骨都没留下。”
旁边一个年轻人接话,语气里满是愤怒。
“我刚才在婚礼现场,亲眼看到那个孩子跟那些大人物对峙。他身上全是血,却还挡在我们前面,让我们先走,现在他没了,这些人却要让我们签保密协议,不让我们说出去——这不是欺负人吗?这不是让英雄白死吗?”
“太下头了!”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咬着牙,手里攥着手机。
“什么保密协议,就是想掩盖真相!那个孩子是英雄,他救了我们这么多人,凭什么不能说?凭什么要让他死后还背着‘魔童’的骂名?”
温局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慌。
是啊,这个孩子才八岁啊。
小小年纪要在边境面对雇佣兵的刀枪,要在婚礼现场面对大人物的刁难,要拆一个能把自己炸得连灰都不剩的炸弹。
这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温局又想起江陵刚才的态度。
国安明明知道陈榕的冤屈,明明知道有人抢了军功,却还要捂嘴,还要把烂摊子扔给他,让他去逼那些被救的民众闭嘴。
这哪是执法?这是帮着坏人欺负英雄!这是让英雄的血白流!
温局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不行,这次不能听他们的。
陈榕的冤屈,必须说清楚。
民众的声音,也必须有人听。
他不能让一个八岁的英雄,死后连个清白都没有。
温局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往临时帐篷走。
他想找龙老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对陈榕,为什么要掩盖真相,为什么要让英雄的家属和被救的民众,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刚走到帐篷门口,还没来得及掀开门帘,就听到两句响亮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来。
“这是陈家的国家柱石,控诉你们,迫害陈老的后人子孙。”
“这是陈家的铁血战剑,控诉你们,迫害陈老的后辈子孙。”
温局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原地,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