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脸色微变,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淤泥像有黏性似的,死死拽着她的四肢,稍一用力就往下陷。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井口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像根细细的银线。
借着这点光,能隐约看到井壁上湿漉漉的苔藓,滑腻腻的,让人心里发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身上爬,痒痒的,恶心又可怕。
“啊!”
林雪突然感觉腿边有东西在动,滑溜溜的,带着鳞片,吓得魂都飞了,连忙往旁边缩。
手在泥水里乱摸,却摸到一堆冰凉的、带着韧性的东西。
是蛇蜕,薄薄的一层,像透明的纸。
井里怎么会有蛇?
林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
她最怕蛇,每次在山里看到蛇皮都会绕着走。
可现在,她却被困在这满是蛇蜕的井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怎么会这么倒霉!小萝卜头怎么办?他还等着我去救啊!
林雪抱着牌匾蜷缩在井底,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混合着脸上的泥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她想不通,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对小萝卜头,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那个孩子,明明那么懂事,那么努力。
他为了父母团聚,替父从军,不顾生命危险杀敌,甚至为了讨回军功,直接向战狼和西南的人叫板……他做错了什么?
林雪忽然看到井壁上有微光。
是怀里的牌匾反射的天光,那些烫金的字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像几颗星星。
借着这点光,她往井壁上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
绝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掌印。
有的深陷进坚硬的石头里,指节分明,像是用尽全力按上去的。
有的带着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像一朵朵凝固的血花,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往上看,石壁上还有歪歪斜斜的刻字,显然是用指甲或石头一点一点划出来的,笔画深得能嵌进手指。
林雪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冰冷的石壁,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字迹。
“妈妈,我还能看到你吗?”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小石子刻的。
这一瞬间,林雪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厉害。
原来,当年小萝卜头就是被关在这里啊……
“我被外公丢在枯井里,外面有个人骂我是小杂种,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不是杂种!爷爷告诉过我,我是世家之后。”
林雪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顺着脸颊砸在石壁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仿佛能看到小小的身影,在黑暗里摸索着,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抠着坚硬的石头,一笔一划地刻下这些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爷爷抗战时创建过最后的骑兵团,后来发展到一个师,战友们战死了好多,剩下的骑兵连交给了国家……”
“他得过国家柱石,我们是军人世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根,知道家族的荣耀,却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进这里。
林雪泪流满面,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刻痕,指尖能感受到石头的粗糙和字迹的深浅,那是一个孩子在绝境里,对尊严最后的坚守。
她继续往上看,那些字越来越浅,笔画也越来越抖,像是没力气刻了:
“妈妈,我想为你写首诗,但是好饿。肚子一直在叫,像有只青蛙在跳。”
“蛇也饿,它咬我,好疼。我把它打死了,但是不敢吃,爷爷说不能随便吃野生动物,可是我好饿。”
林雪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她能想象到那种饥饿。
胃里像有只手在揪,头晕眼花,浑身发软。
可他宁愿饿着,也记得爷爷的话。
“爷爷说,革命军过草地,吃雪水,吃草根,什么苦都能吃,要为革命留火种。”
“所以我会活下来的,对吧?妈妈,你要等我。”
“我决定了,吃这里的蟑螂,吃蛇,爬出去……我要去找你,去找爸爸。”
“我吃了蟑螂和蚂蚁,还有蛇,有力气了。蛇肉不好吃,有点腥,但是能填饱肚子。”
“试了好多次,都掉下来了,好像身体变轻了。每次掉下来都好疼,但是我不能放弃。”
“我好想变成蝴蝶,飞啊飞,这样就能看到妈妈了……蝴蝶有翅膀,不会掉下来。”
每一行字的末尾,都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小萝卜头。
林雪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原来小小萝卜头当年能活下来,是因为拼尽了全力啊……
那些手掌印,那些血迹,那些深浅不一的刻字,都是他一次次努力活下来的痕迹。
这个可怜的娃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靠着对妈妈的思念,靠着爷爷的话,硬生生撑了下来。
父亲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林雪想象到那个画面,心痛得不行,眼泪不断喷如泉涌,连害怕都忘记了……
另外一边,在西南的审判庭,警卫员猛地撞开厚重的大门。
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直接大声地打报告。
“首长!大事!出大事了!”
“有……有十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山民,自称是独立团骑兵连的后裔,还跟着一群老兵,带了好多礼物,说要感谢一个小英雄!”
“他们背着猎枪和弓箭,还赶了上百头牛羊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把基地门口都堵了!这阵仗,比过年还热闹!牛羊叫的声音,几里外都能听见!”
结果,警卫员刚刚说完话,看到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懵了。
我的天……这……这是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