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钉子似的钉在门口。
随着大门被推开,露出戴老银丝般的头发,以及被他半拽半扶着的康团。
戴老那件洗得发白的上将军常服,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颤动,却比任何崭新的军装都更有分量。
而康团身上披着的正是这件明显大了一号的外套,下摆遮住了他磨破袖口的战袍,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军部门口的泥点,脖颈处被烈日晒伤的皮肤红得像要渗出血。
“我去……”
胖大校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黑色的墨水在军绿色裤腿上洇开一小片,他却浑然不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鸽派的戴老啊!这辈子中庸平和得像碗温水,我见他跟谁说话都隔着三分客气,啥时候跟人这么亲近过?这特么……是把康团长当亲兄弟了?”
旁边的板寸中将也看直了眼,“别说称兄道弟了,戴老连跟人并肩走都讲究距离。上回跟国防部长汇报工作,两人之间都能再站个警卫员,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们看康团长那姿态,”戴眼镜的少将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片,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居然还想挣开戴老的手,嘴里嘟囔着‘首长,我自己能走’——换了别人,怕是得顺着这股劲往戴老身边凑,他倒好,跟被烫着似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康雷这性子是真倔,当年在铁拳团当连长时,就敢跟旅长拍桌子,现在对着戴老,居然还敢摆架子,也是个奇人。”
“奇人?我看是傻人有傻福!”后排一个年轻参谋忍不住接话,被旁边的老兵狠狠瞪了一眼,才讪讪地闭上嘴,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能让戴老亲自扶着,这待遇,整个军区找不出第二个。
何志军站在人群后,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看着戴老拽着康雷往前走,那姿态哪像领导训话,分明是俩老伙计逛菜市场。
一个嫌对方走得慢,一个嫌对方管太多。
戴老还侧头看了康雷一眼,嘴角似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上的力道却松了松,改成虚虚拢着他的胳膊。
那眼神里的熟稔,让何志军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不断往下淌。
“都愣着干什么?”
戴老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齐刷刷敬礼的众人,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沉稳的声响,“继续看演习,不用管我们。”
说着,他拽着康雷走到电子屏侧面,眼睛却没看屏幕上红蓝交错的箭头,反而转向满头大汗的总导演:“那个叫小萝卜头的孩子,现在在哪个频道?”
总导演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大校,闻言手忙脚乱地在控制台前敲了几下键盘,指节都在抖。
“报告戴老,陈榕……目前失去联系。不过半小时前,直升机编队发回加密消息,说冷锋突然袭击了停机坪,把一架武装直升机劫走了,还带着战狼的队员一起飞走了,具体坐标和去向不明。”
“什么?”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像被集体捏住了喉咙。
“劫走自己人的直升机?”胖大校失声喊道,肚子上的肉都跟着颤,“演习规程里可没这一条!这是要干什么?公然抗命?还是想叛变啊?”
“就是,太不像话了!”一个上校跟着附和,“演习就是演习,讲究的是规则,是战术,不是让他们胡来的!冷锋这小子,当年在非洲就敢私自开炮,现在更是无法无天了!“
“战狼这几年是真飘了!”板寸中将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火气,“上次联合军演,就敢私自更改作战路线,把蓝方指挥部端了,还振振有词说是‘实战需要’,这次居然敢劫直升机?真当军纪是摆设?我看啊,就是平时太纵容他们了!”
戴老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银丝般的眉毛在眼角堆出深深的褶皱。
他没看议论的众人,只盯着电子屏上不断闪烁的信号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几分。
“又是战狼突击队。”
戴老顿了顿,指节轻轻叩了叩旁边的铁架,“这些年仗着立了几次大功,地位特殊得像块铁帽子王,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抬手,在康雷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
动作又轻又自然,像爷爷教训调皮的孙子,却让周围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康啊,你放心。”
戴老看着康雷,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认真,“这次的事,我一定调查清楚。你是跟着铁拳团从一线爬出来的功勋老兵,我站在你这边,给你做主。”
摸头杀!!!
亲自做主???
众人眼珠子一瞪,房间里彻底死寂了,连电子屏的电流声都变得格外刺耳,像无数根针在扎。
所有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狠狠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