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
不是那种运筹帷幄的笑,也不是故作高深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赞许和欣慰的笑。
“苏总,你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他没有起身,只是仰头看着她,这个姿态让他显得处于下风,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却让他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你问我,你凭什么相信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你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你相信我。”
苏曼的瞳孔微微一缩。
“苏总,你这样的商界巨擘,会把几百亿的赌注,压在某一个人的信誉上吗?不会。那太幼稚了。”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穿透力。
“你真正要相信的,不是我林默,而是三样东西。”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你要相信‘趋势’。东西部发展不平衡,是国家最大的心病。资本东强西弱,是经济最大的隐患。‘引水灌田’,让东部的过剩资本找到出路,让西部的沉睡资源得以开发,这不是我林默的个人意志,这是这个国家未来二十年发展的必然趋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只是恰好站在了潮头,负责吹响那声号角而已。就算没有我林默,也会有张默,李默。”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第二,你要相信‘利益’。一旦这个基金成立,一旦这条路开始修建,它就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会像一棵大树,根须会深深扎进这片土地,与无数人的饭碗、无数地方政府的政绩、甚至无数京城大佬的布局,都绑在一起。到那个时候,谁想让它停下来,谁就是与所有人为敌。它的成功,将是所有参与者最大的政绩;它的失败,也将是所有人最大的灾难。它将成为一辆无法停下的战车,裹挟着所有人,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苏曼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急促。林默所描述的,正是资本最喜欢的“大到不能倒”的逻辑。
“至于我个人……”林默伸出了第三根手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丝自嘲,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苏总,你应该相信的第三样东西,是我的‘野心’。”
“我费了这么大的劲,从京城来到这片不毛之地,顶着无数压力,冒着生命危险,扳倒一个又一个拦路石,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来这里扶贫,当一个活菩萨?”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我是来立功的,我是来拿走一份足以让我未来十年、二十年都能在牌桌上坐得稳稳当当的政治资本。这条路,这个基金,就是我的投名状,就是我的命!”
“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走。因为在我把它变成现实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把它搞砸,因为它的失败,对我而言,比对你的损失,要惨重一百倍。”
“你是在投资一个项目,而我,是赌上了我的整个政治生命。”
林-默说完,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极致的寂静。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曼。他已经将自己的心脏,剖开来,放在了她的面前。赤裸,坦诚,充满了野心,也充满了破釜沉舟的疯狂。
苏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政治精怪。他将人性、权谋、利益、阳谋,都算计到了极致。
他为她布下的这个局,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投资。
这是一场资本与权力的“对赌”。
赌注,是她的半壁江山,和他的锦绣前程。
赢,则双双登顶,各取所需。
输,则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良久,苏曼忽然转身,走回到了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她的手,轻轻抚过那片广袤的、代表着无尽荒凉与无限可能的土地。
最后,她回过头,看着林默,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前所未有、混杂着欣赏、疯狂与决然的笑容。
“林主任,”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声惊雷,在林默耳边炸响,“你这是在邀请我,陪你一起赌上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