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不是一场意外。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一颗电容。
冰凉的。
他心里有了数。如果机器是正常运行中烧毁,断电后,这些大电容里储存的电荷,会让它们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温热。而现在,这些电容的温度,和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区别。
这说明,这台机器在“烧毁”之前,就已经停止运行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是在停电之后,甚至是在得知自己要来之后,才用某种方法,人为地制造了这个“故障”。
好一招贼喊捉贼。
“刘师傅。”林默直起身,回头看向那个还在看好戏的工头。
“哎,领导,有何吩咐?”刘三懒洋洋地应道。
“这台机器的说明书和电路图纸,在不在?”
“图纸?”刘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哎哟我的领导,那可是德文的,厚得跟砖头一样,谁看得懂啊?早不知道塞哪个柜子底吃灰去了。”
“是吗?”林默的目光,落在了控制室角落里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文件柜上。柜子上贴着一张标签,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出“进口设备资料”几个字。
刘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那个……那个柜子的钥匙,是王师傅在保管。”
又是一个“恰好”。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完美的死循环。
办公室里,风声依旧。刘三等人的脸上,嘲弄的神色越来越浓。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位林主任的“三板斧”,已经用尽了。接下来,就该是他灰溜溜认栽的时候了。
小张也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几个工人的脸。他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林默突然笑了。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台“病入膏肓”的机器,也不再理会那几个等着看笑话的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这个动作,刘三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了。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终于要打电话求援了?也是,不打电话,他还能干什么?难道还真指望用那把破螺丝刀,把德国人的高科技给捅开花?
小张也松了口气,他以为主任终于想通了,准备向外面求助。
林默举起手机,看了看屏幕的左上角。
一格微弱的信号,在风沙的咆哮中,顽强地闪烁着。
“小张,”他开口道,“信号怎么样?能打电话吗?”
小张凑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能,就是有点弱。”
“够了。”
林默点点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名字,按下了拨号键。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按下了免提键。
“嘟……嘟……”
单调而悠长的等待音,在寂静的泵房里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刘三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倒要听听,这位林主任是打给市里,还是省里。不管是打给谁,最后这电话,都得转到他钱总那里。这皮球,还得踢回来。
几秒钟后,电话通了。
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粗犷嗓音,从手机听筒里猛地炸了出来,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谁啊!大半夜的催魂呢!不知道老子刚下夜班吗?告诉你,要是没什么炉子爆炸、钢水泄露的破事,我跟你没完!”
这声音,充满了技术大拿特有的暴躁和权威。
刘三愣住了。
小张也愣住了。
这声音,不像是任何一位他们知道的领导。
迎着众人错愕的目光,林默将手机举到嘴边,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熟悉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种老朋友般的熟稔。
“万总工,是我,林默。”
“我这儿没炉子爆炸,不过,有台德国水泵好像中风了,想请您老人家远程会诊一下,教教我怎么给它做个开颅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