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军区基地医院。
钱博的病房里,气氛有些压抑。
他刚刚和发改委主任丁学森通完电话。电话里,丁学森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沉稳了许多,他详细询问了钱博的身体状况,反复叮嘱他安心养伤,工作上的事一概不用操心。
自始至终,丁学森没有提一个“高”字,但钱博却从他那异乎寻常的关切和滴水不漏的言辞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挂了电话,钱博坐在床边,半天没动。
林默推门走了进来,他已经能下地缓慢走动了。
“钱处,想什么呢?”
钱博抬起头,看着林默,眼神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刚才,丁主任来电话了。”
“他说了什么?”林默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什么都说了,也什么都没说。”钱博苦笑了一下,“全是官话,但那意思我听明白了。京城,怕是已经变天了。”
他看着林-默,终于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高家……是不是真的完了?”
“不是完了。”林默平静地纠正他,“是献祭了。”
“献祭?”钱博没听懂这个词。
“高远谋杀国家干部,罪无可赦。但这个案子如果深究下去,会牵扯出多少人?会动摇多少利益格局?对上面来说,稳定,压倒一切。”林默的语气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冷静而客观。
“所以,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这个人,不能是别人,只能是高远的父亲,高世良。”
“高世良主动退场,免去一切职务,等于向所有被这件事激怒的方面,尤其是军方,做出了一个交代。他用自己一生的政治前途,换来了这件事的‘内部处理’,避免了继续扩大化。同时,也算是为高家,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林默看着一脸震惊的钱博,继续说道:“这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个齿轮出了问题,威胁到整台机器的运转。最高效的办法,不是把那个齿轮修好,而是直接将它和与它相连的整个传动轴,一起拆掉。虽然会痛,但能保证机器主体继续运转。”
钱博听得后背发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在官场,懂规则,知进退。可此刻听着林默的分析,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看到的,不过是海面上的浪花。而林默,看到的却是海面下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的洋流。
“你……你怎么能把这些事,说得这么……这么轻松?”钱博的声音有些干涩,“那可是一个家族的兴衰,一个人的生死啊。”
“因为我差点就成了那个‘代价’。”林默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一丝锋利的寒芒,“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可以被牺牲的。只不过,我们命大,他们运气不好。”
钱博沉默了。
他想起矿洞里那呛人的浓烟,想起那辆被砸成铁饼的汽车,想起林默拉着他向上爬时,那双托住他脚踝的、沾满泥污的手。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混杂着对这种冷酷规则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这病房里比矿洞还冷。”钱博搓了搓胳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以后谁要是成了你的对手,我一定离他远点,免得被你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
林默笑了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基地的政委,那位大校同志,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比前两天更加严肃,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林默同志,钱博同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他照例先是关切地问候。
“好多了,多谢首长关心。”
政委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林-默,开门见山:“林默同志,有个情况,需要跟你通报一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京城,刚刚传来了最高层的最新指示。”
政委看着林默,一字一句地说道:
“‘9·28’事件,性质虽然恶劣,但不能因此动摇我们推动西部发展的决心和步伐。”
“指示里明确提出,‘引水灌田’方案,不仅要继续,还要加大力度,加快速度!”
政委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内容。
“上面决定,将原定的一个月准备期,缩短为一周。一周后,将在西部试验区,召开一个由多部委、多省份、以及重点央企参加的现场启动会。”
“而你,”政委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林默的脸上,“你的疗养,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因为,上面点名,让你负责这次启动会的全部筹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