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建军夹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他知道,正题来了。
“账本,我看过了。”林默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详细,武总是个细心人。”
“人老了,记性不好,只能烂笔头多写写。”武建军低着头,不敢看林默的眼睛。
“是吗?”林默笑了笑,“我倒觉得武总记性很好。比如,十年前,一笔八十万的‘项目可行性评估费’,不知道武总还有没有印象?”
武建军的身体猛地一震,嘴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烫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洞。他顾不上去捡,只是死死地盯着林默,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泰安建筑咨询公司。”林默清晰地吐出这八个字,像八枚钉子,钉进了武建军的棺材板。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根掉在地上的烟,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
“你……你怎么会……”武建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以为林默的目标只是江钢内部的贪腐,他交出账本,是为了自保,是为了换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他万万没想到,林默的目光,竟然如此精准地,从那成百上千条记录里,揪出了这最要命的一条!
“经手人,陈观。”林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这个人,是谁?”
武建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他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绝望和悔恨。他终于明白,自己交出去的不是“磨刀石”,而是一把能把自己也剁碎的屠刀。
“说吧。”林默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份平淡之下,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压力,“我的耐心有限。而且,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武建军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林默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绝不是随口一提。隐瞒,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更惨。
“陈观……是我以前的秘书。”武建军的声音低如蚊呐,“跟了我很多年,人很聪明,手脚也干净……不,是手脚擦得很干净。”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所有我不好出面的事,都是他去办。那家泰安公司,就是他联系的。那笔钱,也是他送过去的。实际上,那家公司就是个皮包公司,连办公室都没有,就是为了走账用的。”
“钱送给了谁?”林默追问。
“我不知道。”武建军摇了摇头,“陈观做事,从来不多问,也从来不多说。我只知道,这笔钱送出去之后,我们那个搁置了三年的扩建项目,第二天就在省里立项通过了。”
“那陈观这个人呢?”
“他太聪明了,也太贪了。”武建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后来,他背着我,用同样的手法,帮到我这里,我知道,这个人留不得了。”
“处理了?”
“没有。”武建军摇了摇头,“我不能处理他,他知道的太多了。我给了他一笔钱,把他从集团总部,调去了是个连年亏损,半死不活的厂子,离市区三百多公里。我让他滚去那里养老,只要他闭嘴,就能一辈子安安稳稳。”
林默听完,靠回了沙发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原来是一条被主人遗弃,但藏着剧毒的蛇。武建军以为把他扔进了荒草堆里,他就没了威胁。却不知,这种被遗忘的毒蛇,才是最致命的。
“林书记,”武建军看着林默,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这件事,牵扯太大,不是我们能碰的。秦老他……他待我有知遇之恩。我认栽,江钢的责任,我一力承担,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只求您,高抬贵手,就让这件事,烂在账本里吧。”
林默看着他,忽然笑了。
“武总,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上面那个刻着“武建军”名字的三角名牌,在手里掂了掂。
“现在,是我在问,你在答。”
他随手将名牌扔进了垃圾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至于这把刀,要砍谁,要怎么砍,你这块磨刀石,就不用操心了。”
林默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武建军那张瞬间变得惨无人色的脸。
走廊的尽头,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泰山压顶?
那就先找到那枚被遗忘的棋子,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撬动这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