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梅大姐的毛线针也没拿出来,她泡好了自己的茶,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
当林默推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局,早啊!”刘建军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早。”林默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刚坐下,王春梅已经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桌上。“林局,喝茶。我新买的龙井。”
这待遇,和昨天那杯凉白开,已是天壤之别。
“谢谢王姐。”林默微笑道。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刘建军和王春梅交换着眼神,都想开口问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昨天局长办公室里那通电话,声音不大,但他们都隐约听到了“市委办”、“表扬”、“军属”之类的词。
“咳,那个……林局,”刘建军终于没忍住,他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昨天那个张大妈……没为难您吧?”
林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没有,大妈人挺好的,就是心里有点委屈。”
“委屈?”刘建军愣住了,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觉得陌生。在他看来,张翠花那就是纯粹的“刁民”,跟“委屈”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是啊,”王春梅也好奇地凑过来,“听说您……您真给解决了?电信的人去了?”
林默拿起桌上那摞“死亡卷宗”,抽出了最上面一份关于纺织厂下岗工人的案子,一边翻看,一边随口答道:“嗯,电信的师傅很负责,线路老化,换了根线就好了。”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轻描淡写,在刘建军和王春梅听来,却不亚于一声惊雷。他们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电信公司那帮人,眼高于顶,平时请都请不动。一个电话就能让最好的师傅半小时内上门?这能量,可不是一个新来的副局长该有的。
他们看着林默,那个清秀斯文的年轻人,正专注地看着卷宗,眉头微蹙,仿佛已经沉浸在那些积压了八年的矛盾和血泪里。他身上有一种与这个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格格不入的气场——一种绝对的专注和冷静。
他没有因为昨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解决了难题而四处炫耀。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昨天的一切,不过是他漫长工作中的一个寻常片段。
这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姿态,都更让这些老油条感到敬畏。
孙海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这副情景。他看到王春梅和刘建军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围在林默身边,而林默却浑然不觉,专心致志。
孙海的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的锣鼓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咚咚锵!咚咚锵!”
那声音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唢呐的高亢,喜庆得像是谁家在办喜事。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站起身,朝窗外望去。
只见信访局楼下的小广场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昨天还怒气冲冲的张翠花大妈。她今天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红外套,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在她身后,两个壮汉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东西,旁边还有个小型的锣鼓队,正卖力地敲打着。
“这……这是干什么?”刘建军的嘴巴张成了“o”型。
王春梅也看得目瞪口呆。
孙海铁青着脸,他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楼下,张翠花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个铁皮喇叭,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信访局大楼,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
“信访局的领导们!我,张翠花!来给你们送锦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