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加重了“眼睛”两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张建民的喘息声都仿佛停滞了。
“建民,”赵立春的声音变得阴森而缓慢,“你跟我多少年了?这座水库是怎么建起来的,你比我清楚。它不能出事。你听清楚,我说的不是大坝不能出事,是它的‘秘密’,绝对不能出事!听懂了没有?”
张建民没有回答,但赵立春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个姓林的,很聪明,鼻子很灵,而且特别爱管闲事。”赵立春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现在是防汛救灾的节骨眼上,我不想,也绝不能听到任何不该有的杂音。你和你手下的人,都给我机灵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
“大坝上风大雨大的,路又滑,万一不小心摔一跤,掉下去,那也是他自己不小心,是意外,对不对?”
“或者,有些地方裂缝太大,太危险,你们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让他靠近,把他‘请’到办公室里喝喝茶,等风雨过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不对?”
电话那头的张建民,呼吸声已经变得像破风箱一样。
他听懂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赤裸裸的命令。
要么,让林默“意外”死亡。
要么,就把他彻底控制起来,让他变成瞎子和聋子。
“书记……这……这可是市长派来的人……”张建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市长派来的又怎么样!”赵立春终于爆发了,他压抑的怒火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为狰狞的咆哮,“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要记住,保住大坝的秘密,就是保住你我的命!也是保住你一家老小的命!”
“不惜一切代价!”
他用这五个字,结束了通话,然后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楼梯间里重归黑暗。赵立春靠着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与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然后推开消防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尽头,指挥部的大门敞开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夏清月。
她似乎一直在等他,眼神平静无波,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立春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夏清月的眼神里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鄙夷。那是一种洞穿了一切的了然,一种无声的宣判。
她在说:我知道你刚才去做了什么。
赵立春狼狈地移开目光,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端起一杯早已冰凉的茶,一饮而尽,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那股灼烧的恐慌。
……
青龙水库,大坝之上。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水泥浇筑的坝体。浑浊的、黄褐色的洪水,咆哮着,翻滚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大坝,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张建民挂断电话,一张胖脸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毫无血色。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身后几个穿着雨衣、神情彪悍的下属,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把那几处渗水的地方,用油布!用沙袋!用你们的身体,给我堵严实了!快!”
他喘着粗气,指着通往大坝的唯一入口。
“还有!从现在开始,任何人,没有老子的命令,不准踏上主坝一步!特别是那个从市里来的,什么狗屁‘眼睛’!”
他从旁边一个工具箱里,抄起一根沉重的铁撬棍,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
“他要是敢硬闯,就让他知道知道,这老天爷的脾气,可不是他一个小白脸能扛得住的!”
他身后那几个名义上的“维修工”,眼中闪过凶光,默默地拿起了扳手、铁管,像一群即将扑向猎物的饿狼,守住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