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识破了陷阱,不仅完美地填上了坑,还将市长那段至关重要的补充指示原封不动地写了进去。
然后,他用一句只有他和市长才懂的暗语,和一个画蛇添足的逗号,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告密”。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开口,就让夏清月在第一时间,洞悉了全部的真相。
这是一个局。一个用文字和标点符号布下的,天衣无缝的局!
而自己,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傻瓜,亲手将这颗引爆自己的炸弹,送到了市长的面前。
“这个‘点睛之笔’的说法,很新颖。”夏清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钱文海的惊骇,“不像你的风格。是谁想出来的?”
她的问题轻描淡写,像是在随口闲聊。
但钱文海听在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答?
说是自己想的?那等于是在侮辱夏清月的智商。她会立刻明白,自己不仅在工作上搞小动作,人品上更是个喜欢揽功的无耻之徒。
说是林默写的?那等于是不打自招,承认了自己让新人代笔,并且默许了这份有“问题”的纪要呈送上来。这暴露出的,是自己能力的缺失和心胸的狭隘。
他感觉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顺着鬓角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办公室里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他却觉得像是置身于三伏天的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清月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写满了惊惶与混乱的眼睛,眼神中的探究,渐渐化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不再追问,只是将那份纪要轻轻推到一边。
“办公厅是市政府的中枢,综合一处更是核心中的核心。”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钱文海的心上,“在这里工作,能力是基础,心胸和格局,才是关键。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把小聪明,用到同事身上。”
“市长,我……”钱文海猛地站起身,想要解释,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什么都不用说。”夏清月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疲惫,“今天这事,下不为例。你出去吧,我累了。”
钱文海的身体晃了一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夏清月没有咆哮,没有怒斥,但这几句平静的话,比任何严厉的批评都更让他恐惧。它意味着,他这两年来,在市长面前苦心经营的“得力干将”、“心腹臂膀”的形象,在这一刻,已经轰然倒塌。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无法弥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市长办公室的。当办公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上时,他才发现,自己那件昂贵的衬衫,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
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他失魂落魄的脸上,显得惨白一片。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门后,是那个决定着他政治前途的女人。他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她拿起电话,用清冷而果决的声音,下达着新的指令。
而办公室里,夏清月确实拿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她看着那份被自己推到一旁的会议纪要,目光在那个多余的逗号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竟罕见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又饶有兴味的弧度。
这个叫林默的年轻人……真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她按下了几个数字,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请帮我接地方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