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的疾言厉色，王建国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拉家常。
“林默同志，别紧张。今天请你来，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他顿了顿，切入了正题，“我们接到举报，反映地方志办公室的副主任李鬼祟，有收受管理和服务对象礼品的问题。据我们调查，前几天，科员张庆年，送给他一盒价值不菲的武夷岩茶，对吗？”
林默点了点头：“有这件事。”
“这盒茶叶，现在在哪里？”王建国追问。
“在我办公室的柜子上。”
王建国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李鬼祟收了礼，为什么茶叶会在你那里？”
这个问题，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也是李鬼祟为林默设下的最致命的陷阱。
如果林默回答“是李主任奖励给我的”，那就坐实了他和李鬼祟之间的利益输送关系，成了李鬼祟的同案犯。
如果他回答“我不知道，他硬塞给我的”，那又显得在推卸责任，欲盖弥彰。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林默的脑海中，【情绪剧本】疯狂地闪烁着，这一次，前所未有地，白色、蓝色、紫色三个选项，竟然同时亮起了高危的红光！
【白色剧本-引火烧身】：如实陈述李鬼祟将茶叶转送给自己的过程。（后果预估：你将被认定为“违纪所得”的接收者，即使最终能撇清关系，也必然会留下政治污点，前途尽毁。）
【蓝色剧本-同归于尽】：指出这是李鬼祟的金蝉脱壳之计，并暗示你知道他更多的问题，比如“青龙水库”。（后果预估：纪委可能会对李鬼祟展开更深入的调查，但你这种“咬人”的行为，也会被视为人品有问题，同样会被官场体系所排斥。）
【紫色剧本-绝地反击】：（高亮！极度危险！）不回答问题，反而微笑着反问：“王主任，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后果预估：极有可能被当场呵斥，被认定为对抗组织调查！但如果成功，你将彻底跳出这个为你设下的圈套，将火烧向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向！）
林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在回答一个问题，这是在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看着王建国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在那刺眼的灯光下，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让对方始料未及的，平静的微笑。
他选择了c。
“王主任。”林默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在寂静的谈话室里回荡，“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向组织反映一个我最近发现的，可能更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也与这盒茶叶的另一位当事人，张庆年同志有关。”
他没有去解释茶叶的来龙去脉，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新的，更重磅的炸弹。
王建国的眉头猛地一挑，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林默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我无意中发现，我们单位一份关于九十年代末‘市属国有企业改制’的档案中，时任纺织厂改制评估小组工作人员的张庆年同志，他的签名，与另一份关于‘青龙水库移民安置项目’的原始文件上，那个协办人的签名，笔迹高度相似。而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李鬼祟主任。”
他没有停顿，抛出了更致命的一击。
“而更有意思的是，当年以极低价格收购纺织厂的那家公司，以及后来在老城改造中拿到黄金地块的瀚海集团，它们的实际控制人，都指向了一个人——周瀚。而周瀚的父亲，就是我们市人大常委会的，周大海副主任。”
“王主任，”林默抬起头，直视着王建国震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您说，老张同志送给李主任的这盒茶叶，会不会……不是想求他解决职称问题，而是另有所图呢？”
“比如，封口费？”
话音落下，整个谈话室，死寂一片。
王建国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科员，而是一个心思缜密、布局深远的顶级棋手。
他只是想查一盒茶叶，而这个年轻人，却亲手为他揭开了一个隐藏了十几年，牵扯到市级领导的惊天大案的一角。
林默平静地看着他，最后，才仿佛想起了最初的问题，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您问李主任为什么把茶叶给我？”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
“可能因为，李主任也觉得，这盒茶叶，太烫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