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采访很顺利。遇到的牧民们都非常淳朴,提到解放军,都翘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语说着“亚古都(好)!”。
他们会说军医如何免费给他们看病,战士如何帮他们修葺被风雪损坏的羊圈,如何在他们遇到困难时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镜头记录下的,是一张张真诚感激的笑脸。
直到他们遇到一位坐在自家低矮土房门口晒太阳的老阿妈。
她看起来非常年迈,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眼神有些浑浊,身上穿着厚重的旧藏袍。
翻译告诉林墨,老阿妈叫卓嘎,今年快八十岁了,耳朵有点背。
林墨蹲下身,尽量放大音量,通过翻译问道:“卓嘎阿妈啦,您好!我们是拍电视的,想问问您,您觉得住在那上面,”他指了指远处山脊上的哨所,“那些当兵的娃娃们,怎么样?”
老阿妈起初似乎没听清,茫然地看着他们。翻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突然,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卓嘎阿妈混沌的记忆。
她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干瘦的手颤抖着抬起来,不是指向哨所,而是激动地指向更远的地方,仿佛在指向一个过去的、苦难的时空。
她的嘴唇哆嗦着,用含混不清却异常激动的藏语,夹杂着几个清晰的汉语词汇,几乎是嘶喊出来:
“菩……菩萨!他们是菩萨兵!金珠玛米(解放军),亚古都!菩萨兵来了……(藏语,情绪激动)……以前,有坏人……抢牛羊,欺负人,他们来了,坏人跑了!跑了!我们有地种了,有房子住了,娃娃能上学了!菩萨兵!保佑我们的菩萨兵啊……”
老阿妈边说,大颗大颗混浊的眼泪从她深陷的眼眶里滚落,顺着纵横的皱纹流淌下来。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想要抓住什么,仿佛要抓住那段从黑暗到光明的记忆。
那份激动,那份发自肺腑的、几乎源于本能的感激,强烈到令人窒息。
一旁的翻译也忍不住哽咽了,尽力将老阿妈泣不成声的话语完整地翻译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停滞,随后如同雪崩般爆发:
弹幕长时间的空白后:
【“我哭得停不下来……”】
【“菩萨兵!这三个字,比任何赞美诗都沉重!”】
【“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解放!她说的是解放!”】
【“致敬!致敬菩萨兵!”】
林墨强忍着鼻腔的酸涩和眼眶的热意,手中的摄像机稳如磐石,将卓嘎阿妈每一个激动的表情、每一滴滚烫的泪水、每一声源自灵魂的呼喊,都无比清晰地记录了下来。他知道,他找到了这部纪录片最珍贵的“魂”。
当晚,摄制组所有人观看了林墨带回来的素材。
当卓嘎阿妈喊出“菩萨兵”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几位硬汉般的摄像师都红了眼眶,姚导更是久久沉默,手指微微颤抖。
“就是它了!”姚导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这就是我们这部片子的基石,是点睛之笔!林墨,你立了大功!”
没有任何犹豫,姚导当即决定调整整个纪录片的叙事结构和剪辑重心。
将以“菩萨兵”这份来自人民最质朴、最崇高的定义为核心情感线,重新梳理所有素材。
战士们所有的艰苦、孤独、奉献,在这一声“菩萨兵”的呼喊中,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和意义。
剪辑工作连夜开始。林墨带来的这段珍贵影像,被放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整个剧组都沉浸在一种肃穆而又充满创作激情的氛围中。
林墨知道,这部纪录片,已经不仅仅是一部作品,它将成为一座由影像铸成的碑,铭刻下雪域边关的日月,以及人民心中永远的“菩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