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天风城的每一寸土地上。
凌家后山，乱石嶙峋的荒僻角落里，一道单薄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间，鲜血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在身下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凌云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与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
刺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却远不及丹田处那撕裂般的痛楚来得猛烈。那里，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根基，是他作为天风城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的力量源泉，而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和仿佛永无止境的绞痛。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胸腹的伤口，凌云猛地咳出一口带着碎肉的黑血，眼前阵阵发黑。他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抚向自己的小腹，指尖触及之处，肌肤下的丹田位置塌陷了一片，那是被人生生震碎的痕迹。
而胸口处，更是有一个狰狞的血洞，血肉外翻，原本应该在那里跳动的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九窍玲珑心……没了。
丹田……碎了。
“呵呵……呵呵呵……”
凌云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那声音像是受伤野兽的哀鸣，又像是极致绝望后的疯狂。他想笑，却笑不出半分笑意，只有两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灼烧着他冰冷的脸颊。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是天风城乃至整个苍澜域都瞩目的天之骄子。
凌家演武场的景象，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混沌的脑海。
那是一年前的家族大比，十五岁的凌云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如松。他站在演武场中央，面对的是家族中最有天赋的堂兄凌峰。彼时凌峰已是凝气境八层，而凌云，不过凝气境七层。
全场数千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有期待，有嫉妒，有赞叹。
“凌云堂弟，你虽天资卓绝，但修炼一道，一步慢步步慢，今日我便让你知晓，境界的差距，不是天赋可以弥补的！”凌峰气息沉稳，掌风凌厉，带着凝气八层的威压，直扑凌云面门。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凌云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自信浅笑。他身形微动，如同风中柳絮，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凌峰的攻击，步法精妙绝伦，正是凌家绝学《随风步》，却被他演绎出了几分前人未有的灵动。
“堂兄，你的速度，太慢了。”
话音未落，凌云的身影陡然加速，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凌峰只觉眼前一花，便感到手腕一麻，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掌竟被凌云两根手指轻巧地夹住。
“凝气七层？这怎么可能！”
“天啊！他的身法和控制力，简直匪夷所思！”
“不愧是天生九窍玲珑心的奇才，这等战力，怕是寻常凝气九层也未必是对手！”
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高台上，凌家族长，凌云的大伯凌啸天捋着胡须，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自豪与欣慰。旁边，天风城城主林岳更是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凌云！婉儿能有你这样的夫婿，是她的福气，也是我天风城的幸事！”
人群中，一袭绿裙的少女俏立着，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正是城主之女林婉儿。她望着场中白衣胜雪、从容不迫的少年，眼中闪烁着爱慕的光芒，脸颊微红，引得周围不少年轻子弟暗自艳羡。
那一日，凌云最终以凝气七层的修为，三招之内击败凝气八层的凌峰，技惊四座。
他天生九窍玲珑心，对天地灵气的感应远超常人，十岁感应天地灵气，十二岁踏入凝气境，十五岁便已达到凝气境大圆满，距离筑基境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修炼速度，不仅在凌家，在整个天风城，乃至幅员辽阔的苍澜域，都是百年难遇的奇迹。
无数人都说，凌云是苍澜域未来的希望，是百年内最有希望破碎虚空，飞升灵界的天才。
凌家也因为他的存在，地位水涨船高，隐隐有压过城主府，成为天风城第一势力的趋势。
他与林婉儿的婚约，更是被视为天风城两大巨头的强强联合，传为美谈。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那时的凌云，站在云端之上，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赞誉与敬畏，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想着早日筑基，然后冲出天风城，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想着有朝一日能带着林婉儿，一起踏上仙途，逍遥自在。
他甚至还记得，就在三天前，林婉儿还亲手为他缝制了一件新衣，送到他的居所，柔声叮嘱他：“云哥，筑基凶险，你一定要小心。待你筑基成功，父亲说要为你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呢。”
她的笑容温柔，眼神清澈，一如往昔。
可现在……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将凌云从回忆的碎片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他躺在冰冷的乱石堆里，像是一条被遗弃的野狗。胸口的血洞不再汩汩流血，不是因为愈合，而是因为生机正在飞速流逝，连血液都快要流干了。丹田的位置，更是空空如也，那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虚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的灵力彻底消散，经脉寸断，曾经能够容纳海量灵气的丹田，已经变成了一片破碎的废墟。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时辰前，那个他准备冲击筑基境的夜晚。
……
凌家，深处，凌云的专属修炼密室。
密室布置简洁，墙壁上铭刻着聚灵阵纹，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如同游鱼般在空气中穿梭，被阵法牵引着，缓缓汇入密室中央的蒲团周围。
凌云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神情肃穆。他深吸一口气，引导着体内奔腾的灵力，按照《凌家心法》的路线，一次次冲击着那道阻碍他踏入更高境界的壁垒——筑基境的门槛。
九窍玲珑心在胸腔中平稳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淡淡的七彩光晕，将周围的灵气提纯、加速，吸入体内。这颗天生的至宝，是他修炼速度一日千里的根本原因，也是整个苍澜域无数人觊觎的对象。
“就快了……”凌云心中默念，感受着壁垒的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只要突破筑基，他的实力将发生质的飞跃，寿命也会大幅增加，真正踏入修士的大门。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密室的石门竟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凌云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不悦。他冲击筑基的关键时刻，早已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是谁如此大胆？
他睁开眼，看向门口，准备斥责几句。然而，当看清门口那人的身影时，他到了嘴边的话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疑惑。
“婉儿？你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林婉儿。她依旧穿着那身绿色的衣裙，只是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云哥，”林婉儿的声音有些异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我来……是想送你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凌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猛地站起身，“婉儿，你说什么胡话？我马上就要筑基成功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婉儿侧身让开了一步。
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那气息阴冷、霸道，远非凝气境修士所能比拟，甚至已经隐隐触及了筑基境的门槛！
“你们是谁？！”凌云厉声喝道，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的灵力开始急速运转，警惕地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他隐隐感觉到，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向自己逼近。
“呵呵……”其中一个黑衣人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声音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凌家的天才，九窍玲珑心的拥有者，果然气度不凡。可惜，你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
“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云没有理会黑衣人，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婉儿，他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解释，一个能打消他所有疑虑和恐惧的解释。
林婉儿避开了他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细若蚊蚋：“云哥，对不起……为了天风城，为了林家，也为了……我自己，只能委屈你了。”
“委屈我？”凌云如遭雷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婉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说啊！”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心中那个温柔善良的青梅竹马，和眼前这个冷漠陌生的少女，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另一个黑衣人开口了，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婉儿小姐，动手吧。或者，让我们来？”
林婉儿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向凌云。她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有痛苦，有挣扎，但最终，都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云哥，别怪我。”她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一把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匕首，匕首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出阵阵阴寒之气，“你的九窍玲珑心，是开启‘玄阴秘境’的钥匙。只有献祭了你，林家才能得到玄阴宗的庇护，天风城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保全……”
“玄阴宗？！”凌云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玄阴宗，那是苍澜域内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邪修宗门，行事诡秘狠辣，声名狼藉，没想到林家竟然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献祭？”凌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看着林婉儿手中的匕首，看着她眼中那陌生的决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秘境，为了所谓的庇护，你就要……杀了我？”
“不是杀你，是献祭。”第一个黑衣人纠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你的九窍玲珑心蕴含着纯净的生命本源和先天灵气，是我玄阴宗秘法‘换心术’的最佳鼎炉。婉儿小姐将献上你的心，就能获得玄阴宗的青睐，成为内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而你……”
他顿了顿，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道：“不过是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罢了。”
“棋子……”凌云喃喃自语，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婉儿，“婉儿，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了成为玄阴宗的弟子，就要……挖走我的心？”
林婉儿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云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你一个，能保全林家，能让我获得更强的力量，这是值得的！你安心去吧，我会记住你的……”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