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
祁连山北麓,黑水河下游。
初秋的寒风已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卷起漫天黄沙,抽打在黑水城巨大的工地上。
一个月。
仅仅一个月。
在数万军民不分昼夜、近乎疯魔的奋战下,一座雄城的雏形,已在这片荒原之上拔地而起。
巨大的夯土台基横亘在绿洲中央。
台基之上,由巨大条石与青砖垒砌的城墙主体,已巍然耸立起近两丈高。
虽然尚未合拢,但绵延数里的城墙轮廓,已展现出令人震撼的雄浑气势。
城墙上预留的炮位、箭垛清晰可见。
四座巨大的棱堡地基已浇筑完成,如同四颗獠牙,拱卫着未来的城门。
城内,纵横交错的主干道已用碎石垫平。
大片大片的区域被木桩与石灰线划分出来。
居民区、工坊区、屯田区、军营区,规划井然。
靠近河岸的工坊区,巨大的蒸汽锅炉日夜轰鸣,粗大的烟囱喷吐着滚滚黑烟。
格物院的匠人们正在安装调试新运来的蒸汽锻锤、镗床、鼓风机。
枪炮所、火药坊、冶铁炉的厂房框架已搭建完毕,只待封顶安装设备。
引水渠从黑水河主干引出数条支渠,已延伸至城内各处。
浑浊的河水滋润着新开垦的屯田区,大片土地被翻整、耙平,播下了耐寒的冬小麦与苜蓿种子。
保民府的吏员带着新到的流民,在划分好的田亩上打下界桩。
然而,时间。
最缺的就是时间。
凛冬将至。
祁连山的风雪,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数万军民,尤其是新涌入的流民,大多还住在单薄的帐篷、草棚甚至露天铺位里。
刺骨的寒风穿透简陋的遮蔽。
冻伤、伤寒的病例在医曹的报告中与日俱增。
粮食储备虽经多方筹措,但面对不断涌入的人口,依旧捉襟见肘。
黑水城,必须在寒冬彻底降临前,为所有人找到一个遮风挡雪、熬过严冬的庇护所。
中枢议事堂,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内。
气氛凝重。
李信看着陈敬之呈上的报告,脸上的线条绷紧了。
“冻伤者已逾千人?伤寒疫病初现?粮储仅够一月半?”
“是!”
陈敬之的声音沉重。
“大帅!天气骤寒!帐篷、草棚难以御寒!尤其老人孩童,冻毙者已有数十!医曹药材奇缺!”
“更麻烦的是流民还在增加!”
“照此下去,恐生大乱!”
李信猛地起身,走到帐外。
他望着远处忙碌却难掩疲惫与寒意的流民身影,眼中寒光闪烁。
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
“传令!”
“即刻起!所有新到流民及城内无稳固居所者!停止一切非必要劳作!”
“全力挖掘‘地窝子’!”
“地窝子?”
陈敬之一愣。
“对!”
李信的视线锐利。
“选地势较高、土质坚实、避风向阳之处!向下深挖!”
“坑深至少一丈!坑底面积视人口而定!”
“坑壁用木桩、草席加固防塌!”
“坑顶用粗木为梁,覆以红柳枝、芦苇席,再厚厚覆盖草泥保温!”
“入口处挖斜坡通道,设草帘挡风!”
“坑内砌火炕或挖火塘!”
“此乃最简易、最快速、最御寒之居所!”
“是我汉家先民御寒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