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酉时末刻。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沉入地平线,天际被染成一片暗沉的血红色,映照着卧龙谷口那片焦黑的荒原。
震天的厮杀与轰鸣都已消散。
清军退回了鹰嘴崖大营。
空气里,血腥味、焦糊味、还有辣椒的辛辣气息混杂在一起,浓烈得让人作呕。
清军大营不再有昨日的喧嚣。
一种死寂般的压抑笼罩着每一座营帐。
伤兵营的方向,痛苦的呻吟与哀嚎汇成一片低沉的潮水,随军的医官大夫们早已忙得几近虚脱。
侥幸无伤的士兵们靠着辎重车,靠着帐篷,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许多人的脸上,还残留着白日里被辣椒烟雾熏出的泪痕,和洗不掉的惊恐。
那座卧龙谷,在他们心里变成了一头吞噬生命的钢铁巨兽。
那个叫李信的人,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的妖魔。
帅帐之内,光线昏暗,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孙思克坐在主位上,面色灰败,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面前摊开一张战损文书,上面的墨迹刺痛着他的双眼。
殷化行、王进宝、赵良栋等将领分立两侧,人人甲胄蒙尘,脸上血污未干。
“提督大人……”
殷化行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初步清点,我军今日……”
他顿了一下,似乎那些数字太过沉重。
“阵亡三千七百余人。”
“重伤两千三百余,轻伤者,不计其数。”
“折损红夷大炮五门,大将军炮三门,佛郎机炮八门。”
“盾车损毁过半,督标营……折损近三成。”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帐内的温度就降低一分。
“砰!”
王进宝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木屑四溅。
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
“耻辱!”
“奇耻大辱!”
“我王进宝征战半生,从未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五万大军,竟被一群山贼流寇挡在谷口,还……还折损如此惨重!”
他转向孙思克,脖颈上青筋暴起。
“那李信用的到底是什么妖法?!”
孙思克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向王进宝。
“妖法?”
他发出一声冷哼,声音沙哑低沉。
“是火器!是工事!”
“是那李信,狡诈如狐,狠毒如狼!”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帐中悬挂的河西舆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卧龙谷的位置。
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舆图戳穿。
“此獠盘踞此地数年,将这山谷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他的火器,比我们的更犀利!”
“他的工事,依山傍险,坚固难摧!”
“今日那呛人的红烟,必是其格物院新造的毒物!”
他霍然转身,扫视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