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
河西走廊东端的肃州城外,一片死寂。
旌旗如铁铸的森林,遮蔽了天日。
刀枪的锋刃汇成一片刺目的光海。
五万清军精锐在此集结,凝固的杀气让夏日的风都停滞了。
甘肃提督孙思克端坐于一匹神骏的河曲马背上,身披的山文甲在烈日下反射着暗沉的光。
他年近五旬,面庞被风沙雕刻得如同红枣,三缕长髯在胸前甲片上微微拂动。
此人乃清廷宿将,曾随图海平定三藩,以用兵老辣、稳扎稳打而闻名。
他身侧,宁夏总兵殷化行同样甲胄鲜明,身形魁梧,是康熙亲手提拔的悍将,尤擅骑兵奔袭。
孙思克缓缓勒动缰绳,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
“殷总兵。”
他的话语沉稳,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
“李信此獠,盘踞卧龙谷,以妖法火器逞凶,聚拢流寇,抗拒天兵。”
“此战,关乎我大清河西安危,更关乎朝廷颜面,万不可掉以轻心。”
殷化行抱拳,甲叶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提督大人放心,末将省得。”
“金帐的蛮子败于轻敌冒进,我大清天兵岂会重蹈覆辙?”
“此战,定要犁庭扫穴,将那李信挫骨扬灰!”
孙思克微微颔首,随后勒转马头,面向前方肃立的各营将佐。
他拔高了音量,那声音在旷野上回荡。
“传令!”
“全军开拔!”
“目标——卧龙谷!”
“前锋营,以绿营精锐步卒三千为基,配属刀盾手、长枪手、弓箭手,由参将王进宝统领。”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遇小股流寇,就地剿灭。”
“遇敌主力,立寨固守,待大军接应。”
一名参将出列,大声应诺。
“得令!”
“左翼,宁夏镇马步军一万五千,由殷总兵亲统。”
“火器营居中,骑兵护两翼。”
“保持阵型,稳步推进。”
“遇敌袭扰,以火器压制,骑兵驱散。”
殷化行重重一点头。
“末将遵命!”
“右翼,甘肃镇马步军一万五千,由副将赵良栋统领,阵型同左翼。”
一名满脸虬髯的副将捶胸应是。
“得令!”
“中军,本督亲率督标营、甘肃镇标营精锐一万,携攻城重炮三十门、各类轻便火炮五十门。”
“坐镇中央,统筹全局。”
“后军,辎重营及民夫两万,由参将马宁统领,押运粮草、弹药、攻城器械。”
“务必确保粮道畅通,万无一失。”
“各营需谨记,行军途中,斥候前出二十里。”
“左右两翼,间隔五里,互为犄角。”
“日行六十里,日落扎营。”
“营盘需深沟高垒,鹿砦拒马齐备,夜不收加倍,严防敌骑夜袭。”
孙思克的话语不带一丝起伏,却字字千钧。
“此战,不求速胜,但求稳胜。”
“步步为营,层层推进。”
“以堂堂之阵,压垮卧龙谷。”
“让那李信,见识见识我大清王师的煌煌天威。”
“得令!”
众将的应诺汇成一股洪流,震得人耳膜发麻。
庞大的军阵开始缓缓蠕动。
前锋营的步卒散开,如同巨兽的触角,警惕地探向前方。
左右两翼的马步大军,阵列严整,旗帜分明。
中军的重炮被巨大的炮车拖拽着,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隆。
后方的辎重车队绵延数里,民夫在监工的皮鞭下奋力推车。
这支大军,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森严的纪律性,完全不同于金帐汗国那般狂飙突进的混乱。
这是一台融合了汉地兵法与八旗武勇,被锤炼到极致的战争机器。
它正沿着河西官道,向着卧龙谷的方向,一寸寸地碾压而去。
……
卧龙谷,中枢帅帐。
巨大的沙盘前,空气凝重得可以拧出水来。
李信身着玄色甲胄,大帅披风静静垂在身后,他整个人都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死死锁定在沙盘上那面代表清军前锋的蓝色小旗。
燕九站在阴影里,面具下的陈述冰冷而精准。
“禀大帅,青蛇卫急报。”
“清军前锋王进宝部三千,已过凉州,距谷口三百里。”
“主力孙思克、殷化行部五万,紧随其后。”
“行军序列、兵力配置、扎营方式,皆如前所料。”
“其斥候游骑撒出极广,我军小股游骑难以靠近。”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李信的嘴唇动了动,吐出这八个字。
“康熙老儿倒是舍得下本钱,派了孙思克这条老狗。”
“想用泰山压顶之势,碾碎我卧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