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咋了?”
陈武小心翼翼地问。
“燕九,你们……损失很大?”
燕九没有回答,他只听李信的命令。
李信合上了名册,递还给燕九。
“把弟兄们带下去,最好的伤药,最好的伙食。抚恤金,三倍发放。”
“是。”
燕九躬身,转身,挥手。
雪狼营的队伍,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
那种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口。
陈武看着他们抬走的那些尸体,脸上的兴奋彻底褪去,换上了一抹复杂。
“汉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
“雪狼营的弟兄虽然可惜,但这一仗打下来,咱们赚大了!用三十多条命,换了金帐几千人的混乱和巨大的损失,值!”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陈武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信。
周围骠骑团的士兵们全都惊呆了,谷口瞬间鸦雀无声。
李信收回手,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值?”
他重复着这个字,语调没有起伏,却让陈武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陈武,我问你,一个骠骑团的骑兵,和一个雪狼营的死士,哪个更值钱?”
陈武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
“我再问你,培养一个合格的骑兵,需要多久?三个月。可培养一个雪狼营的战士,需要多久?三年。还不算耗费在他身上的金钱、心血。”
李信一步步逼近陈武。
“他们每一个人,都懂得追踪、潜伏、下毒、刺杀、爆破。每一个人,都能以一当十。他们是我手中最锋利的手术刀,不是让你拿去跟人换命的消耗品。”
“我让他们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是因为只有他们能完成。不是因为他们的命,比别人的便宜。”
陈武的头,一寸寸低了下去。
“汉王……我错了。”
“你没错。你只是个只懂得冲锋陷阵的将军。”
李信从他身边走过,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你看的是一场战斗的输赢,我看的是整场战争的走向。”
“昨夜一战,我们斩获颇丰。但这不是结束,恰恰是开始。”
他停下脚步,转向所有骠p骑团的将士。
“金帐大营的火,灭了。但策妄阿拉布坦心里的火,刚刚烧起来。他会愤怒,会不计代价地想要报复。他会派出所有的骑兵,疯狂地冲击我们的防线。”
“而昨夜的混乱与恐惧,也会让他的士兵变成惊弓之鸟。他们不敢睡,不敢放松。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炸营。”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信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力。
“我要拖垮他们,耗死他们。让他们在这片荒原上,吃不好,睡不着。让他们在无尽的恐惧和疲惫中,自己崩溃。”
他看向李铁牛。
“李铁牛。”
“末将在!”
李铁牛猛地挺直了腰杆。
“骠骑团分作三队,从今天开始,日夜轮换。不停地袭扰,不停地挑衅。打了就跑,绝不恋战。用骑射远远地吊着他们,让他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明白!”
他又看向陈武。
“陈武。”
“末将在。”
陈武捂着脸,声音又低又沉。
“你带着独立营,守好谷口主阵地。不管他们如何叫骂,如何冲击,没有我的命令,一步都不能后退。也一步都不能冒进。”
“是。”
李信最后转向张小虎。
“传令王大石,把缴获的牛羊,全杀了。让所有弟兄,今天吃一顿好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金帐的杂碎们,好好玩下去。”
他下达完所有命令,转身,重新向箭楼走去。
清晨的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落下来。
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的背影上,却驱不散那份孤高的寒意。
陈武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震撼。
他终于有些懂了。
这一场夜袭,烧掉的不仅仅是金帐的粮草和火炮。
更是策妄阿拉布坦,那颗身为草原霸主的,骄傲的心。
而李信,要的,远不止这些。
他要将那颗心,放在铁砧上,用无休止的骚扰和压力,一锤,一锤,慢慢敲碎。